叶晨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穿过雕花拱门,像回自己家似的往客厅那组意大利手工真皮沙发里一陷——腰背微靠,长腿交叠,指尖还漫不经心地叩了两下扶手。那姿态不是坐,是“落座”,带着点山雨欲来前的静气。
他答应陪段南去观摩国际医学交流大赛?呵,纯属给徒弟段南面子。毕竟段南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唯一敢在他面前摔过三本《黄帝内经》注疏还活蹦乱跳的“刺头学生”。至于段天瑞?那个在朋友圈天天发解剖图配文“今日又手撕一只猪心”的医二代?还有旁边几个穿着白大褂却喷着柑橘调香水、袖口别着镀金听诊器当装饰的“京医五少”?抱歉,他连扫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可这无声的怠慢,比当面泼水更烫人。
段天瑞脸涨得像刚蒸熟的蟹壳,耳根通红——他可是段家嫡孙、京医大“外科新锐榜”榜首、上个月刚在《Lancet》子刊挂名二作的明日之星。平日里连教授见他都要笑着问句“天瑞最近忙不忙”,眼前这人倒好,连个眼神施舍都吝啬,仿佛他们只是背景板上几株碍眼的绿萝。
“你怕是不知道自己踩在哪块地砖上吧?”段天瑞一步踏前,声音压得低却淬着冰,“我爷爷亲自邀你观赛,是给你镀金的机会!你倒好,端起架子来了?待会老爷子回来,我就说你目无尊长、狂悖失礼——这趟国际大赛,你连场馆大门的电子闸机都刷不进去。”
话音未落,易思颖已甩着马尾晃了过来。她今天特意画了烟熏猫眼妆,唇色是挑衅意味十足的浆果红,手腕一转,骨节分明的手指直奔叶晨峰衣领:“小奶狗,姐姐教你什么叫‘临床实操’——先从物理镇静开始。”
谁料她指尖离布料尚有半寸,腕骨已被精准扣住。力道不重,却像被钢箍锁死。叶晨峰甚至没起身,只肩头微沉、手腕轻旋——易思颖脚下高跟鞋一滑,整个人腾空半尺,结结实实栽进他怀里,发丝扫过他下颌,带着雪松与薄荷混搭的冷香。
“放开!你这小白脸……”她挣扎着仰头,睫毛扑闪如受惊蝶翼。
可下一秒,她瞳孔骤缩——叶晨峰垂眸看了她三秒,忽然低笑:“烟熏妆挺衬你,就是腮红打得像被揍了一拳。”话音未落,“啪”一声脆响,他手掌已不轻不重落在她臀侧。不是羞辱,倒像医生叩诊时的节奏感:啪、啪、啪、啪、啪——五声,清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易思颖浑身一僵。那掌心温度透过真丝衬衫灼烧皮肤,竟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膝盖发软,喉间哼出半声闷气,硬生生咬断在齿间。
段天瑞暴喝:“住手!”
方俊达推眼镜的手指发白;王奇正拳头咯咯作响;江雨梦悄悄攥紧裙摆,目光在叶晨峰腕骨凸起的线条和易思颖泛红的耳尖之间来回逡巡——这哪是医学生斗殴?分明是武侠片里“点穴”失手变“醉拳”的荒诞现场。
叶晨峰终于松手。易思颖瘫在他膝上喘息,发丝凌乱,烟熏妆晕开一道墨痕,像只炸毛后又被顺了毛的豹猫。他指尖挑起她一缕发尾,语气懒散:“再赖三秒,我数到三——三。”
她“腾”地弹起来,高跟鞋跺得大理石地面嗡嗡震,却到底没再抬脚。只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咯响,转身扑向段天瑞:“瑞哥!这人根本不是来观赛的,是来砸场子的!”
段天瑞铁青着脸刚要开口,玄关处传来钥匙串轻响。段南拎着旧帆布包跨进门,白大褂下摆沾着消毒水味儿,左胸口袋还插着半截没削完的铅笔——他扫了眼凌乱的客厅、易思颖微肿的唇线、段天瑞绷紧的下颌,最后目光落在叶晨峰身上,忽然笑了:“哟,小叶来啦?沙发垫子都给你坐热乎了?”
段天瑞立刻抢步上前,语速飞快:“爷爷!这人……”
“爷爷!您可算回来了!”段天瑞一见段南推门而入,立马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跳起来告状,手指直戳沙发方向,“您快瞧瞧——那人!大喇喇瘫在咱家主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连屁股都没挪一下!这哪儿来的‘贵客’啊?怕不是把咱段家当茶馆了!”
话音未落,段南目光扫过沙发,整个人瞬间僵住,瞳孔微缩,嘴角一抽——下一秒,“啪”一声脆响,段天瑞后脑勺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爱的敲击”,力道精准得堪比针灸定位。老爷子顾不上训孙子,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上前,腰背一弯,手刚搭上膝盖又赶紧收回来整理衣襟,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喘:“师父!真…真是我失礼!光顾着赶路,竟把最要紧的事给漏了——压根没跟这混世小魔王提您老人家今儿要驾临寒舍!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我让他抄十遍《黄帝内经》序言,跪着默!”
叶晨峰正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吹了口气,闻言只轻轻一笑,指尖在青瓷杯沿轻叩两下:“无妨。年轻人嘛,火候没到,眼力见儿自然也差那么一截——这不正该我们这些‘老灶台’多添几把柴、慢慢煨着么?”语气淡得像春茶浮沫,却让满屋空气都静了半拍。
段天瑞当场卡壳,喉结上下滚动,活像被塞进一颗没剥壳的核桃;方俊达几个更是齐刷刷后退半步,差点撞翻玄关的紫檀药柜。
还没缓过神——段南已一个箭步拽住孙子后领,把他像拎小鸡崽似的拖到叶晨峰面前,嗓门陡然拔高八度:“跪直喽!这是你爷爷我的授业恩师,按辈分排,是你太师祖!不是‘那位先生’,是‘太师祖’!字字千钧,少一个字,今晚的‘针灸实操课’加练三小时!”
他旋即转身,目光如探照灯扫过目瞪口呆的方俊达等人,嘴角一扬,带点狡黠又不容置疑的劲儿:“还杵着?国际医学交流大赛的入场券,可就攥在我师父袖口里呢——喊一声‘太师祖’,不是磕头求人,是接住天上掉下来的金针匣子!信不信?你们今早熬的那碗醒神汤,药渣里还泡着我师父三十年前写的方子底稿……睡着笑?那是真可能笑出声——毕竟,梦里都在背《伤寒论》附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