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的伤势在药力和他自身强悍恢复力的双重作用下,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第五日清晨,苏瑾为他拆除缝合线时,那道狰狞的伤口已只剩下一道粉色的、略显凸起的疤痕。
他活动腰腹,虽仍有些许牵拉不适,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
“今天可以试着慢慢走动,但千万别用力,也别做大幅度动作。”苏瑾仔细检查了疤痕愈合情况,又敷上一层促进疤痕软化、淡化痕迹的药膏(系统特制),轻声叮嘱。
张起灵“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专注处理伤口的侧脸上。
晨光透过窗纸,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心安的韵律。
“你……”他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懂医术?”
苏瑾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继续将纱布裁剪成合适的大小。
“跟我爹娘学的,他们都是读书人,也通些医理。在漠北,又自己瞎琢磨了些。”她将系统赋予的知识和经验,巧妙地融入这个背景,“后来在货栈,见得多了,韩管事有时也让我帮着处理些简单的药材炮制和伙计们的小伤。”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张起灵知道,昨夜那般干净利落的伤口缝合,绝不仅仅是“瞎琢磨”和“处理小伤”能达到的水平。
他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一样。他只是在心里,将她“懂医术且精通”这一项,默默记下,并归入“可靠”的范畴。
换好药,苏瑾像往常一样,将温水和简单的早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一碗稀粥)放在他手边,然后准备去库房。
“今天,”张起灵在她转身时忽然说,“我要出去一趟。”
苏瑾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眉头微蹙:“你的伤……”
“无碍。”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有事。”显然是张家内部或任务相关,不便透露。
苏瑾知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而且他伤势确实已稳定,只要不与人剧烈搏杀,小心些应该问题不大。她沉默片刻,走到自己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巧的牛皮囊,递给他。
“这里面是应急的药粉和止血纱布,还有两颗清心丸,万一……”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他,“小心些,早去早回。若有事,或者不方便回来,就……”她犹豫了一下,“去城西土地庙后墙第三块松动的砖缝里留个记号,我每天会去看一次。”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最不引人注意的联络方式。
张起灵接过那个还带着她体温和淡淡药香的皮囊,握在手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黑沉静,却仿佛说了很多。他点了点头:“好。”
苏瑾这才稍微放心,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小屋,去了库房。
整整一天,苏瑾都有些心神不宁。清点药材时漏记了两笔,被韩管事提醒才察觉。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耳朵总是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前院的动静,期盼着那熟悉又轻悄的脚步声。
直到日头偏西,库房外传来货栈晚间收工的嘈杂声,张起灵依然没有回来。
苏瑾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她锁好库房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前院吃饭,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小屋。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她早上离开时的模样,空气里残留着极淡的药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气息。
他真的没回来。
苏瑾在门口站了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既然说了有事,或许是被任务绊住了,或许……她不敢深想。按照约定,她应该等到明天再去查看土地庙的暗号。
但坐立不安的感觉吞噬着她。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回到小屋,点亮油灯,却无心做任何事,只是坐在床边,听着窗外的风声和隐约传来的市井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浓。就在苏瑾准备吹灯休息,明天一早再去土地庙时,窗外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三声有节奏的叩击声——笃,笃笃。
是他们的暗号!
苏瑾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月光下,院墙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那里,正是张起灵。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身上并无新的伤痕,气息也还算平稳。
苏瑾心头一松,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连忙打开门,让他闪身进来。
“怎么这么晚?没事吧?”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张起灵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走到桌边,拿起水壶,仰头喝了几大口,才缓过气来。“遇到些麻烦,绕了路。”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说细节。
苏瑾也不追问,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她看他脸色除了疲惫,并无异样,这才彻底放下心。“吃过东西了吗?我给你留了饭。”
张起灵点点头,又摇摇头:“吃过了。不饿。”
苏瑾看他确实只是累,便不再坚持。她绞了热毛巾递给他擦脸,又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张起灵擦完脸,在凳子上坐下,闭目养神。苏瑾就坐在他对面,安静地陪着他。小屋里的气氛静谧而安宁。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苏瑾,开口道:“明天,我要走了。”
苏瑾心头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走?去哪里?你的伤还没完全好……”
“有事。”他依旧是这两个字,但这次,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长沙,还会回来。”
还会回来……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苏瑾悬着的心落回一半。她明白,他有他的使命和轨迹,不可能永远藏在这间小货栈里。他能提前告知,并承诺会回来,已经是对她极大的信任和……某种程度的交代。
“……好。”苏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什么时候走?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明早。”张起灵道,“不用。”
又是简洁到极致的回答。苏瑾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起身,走到自己床边,从那个小木箱深处,拿出一个用厚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递给他。
“这里面有些干粮,肉脯,还有几瓶应急的药,效果比给你的皮囊里的要好些。还有……”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一些银钱,不多,但应急应该够。”这些银钱,是她用系统微量合成功能,悄悄将一些不值钱的铜铁边角料“转换”而成的,来源绝对干净,查不出问题。
张起灵看着那个小包,没有立刻去接。他看着她,月光和灯光交织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瑾以为他不会收了。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小包。入手微沉,不仅仅是有形的重量。
“……多谢。”他低声说,将小包仔细收进怀里,贴近心口的位置。
“一路小心。”苏瑾看着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四个字。
张起灵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将这一刻的她记住。然后,他移开视线,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调息,为明日的行程养精蓄锐。
苏瑾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跳动的灯花。离别在即,伤感不可避免,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他们漫长故事中的一个逗号。
他会离开,去面对他的风雨。而她,也会在长沙这座城池里,继续她的成长和等待。他们各有各的路要走,但终会再次交汇。
夜深了,灯油耗尽,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斑。
两个身影,一个靠在墙边闭目调息,一个坐在床边静静陪伴,在无声的黑暗里,共享着离别前最后的、珍贵的宁静时光。
明日,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