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些被巨龙，被魔法，被史诗战斗掩埋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闷热的夏夜，出租屋里风扇嘎吱作响，屏幕上是厮杀正酣的游戏，手边是冰镇的可乐和冒着热气的泡面。
拥挤的地铁，人们麻木的脸，耳机里播放着听了八百遍的流行歌，空气中是汗水和早餐包子的混合味道。
还有父母的唠叨，朋友的插科打诨，那份一眼望到头的，庸碌却又无比真实的人生。
他不是什么勇者。
他不是什么龙族赘婿。
他是肖恩，一个会为了KpI发愁，会因为游戏抽卡沉船而骂娘的普通人。
他想回家。
这个念头，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像一把火，要将他这片虚无的意识彻底点燃。
“协议…回归协议…”
肖恩的“意志”疯狂地涌向那个灰色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方块。
他要按下去。
他必须按下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他的“存在”像一支离弦的箭，带着决绝和渴望，冲向了那个小小的像素点。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个按钮的刹那。
一股悠长而深沉的思念，再一次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纽带，轻轻地，却又不容抗拒地，缠绕住了他。
是伊格瑞丝。
她的悲伤不再是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而更像是一片温柔而又无边无际的海洋。
她把他这叶小小的孤舟，包裹在其中。
她不让他沉没。
但也不让他离开。
肖恩的“动作”停滞了。
系统那血红色的警告，再一次在他脑中浮现。
【警告：伊格瑞丝·灼鳞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若其精神崩溃，‘存在信标’有99.9%的概率一同崩塌。】
一个无比荒谬，却又无比残酷的逻辑链条，在他的意识里成型。
他活着的“锚点”，是伊格瑞丝的爱。
如果他点击“回归”，他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对于满心都是他的伊格瑞丝来说，这和“存在被彻底抹除”有什么区别？
她的精神会瞬间崩溃。
然后，根据系统的判定，他的“存在信标”也会跟着一起完蛋。
他甚至可能还没完成回归的读条，就在半路上直接被抹消成宇宙尘埃。
这他妈算什么？
终极版的“分手就自杀”？
而且还是他分手，对方自杀，然后他也得跟着死？
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和憋屈，从他“存在”的核心里喷涌而出。
他猛地从那个回归按钮前“弹开”，在这片虚无中疯狂地“咆哮”。
“玩我呢！啊？！”
“给了我一个回家的按钮，又告诉我按下去就会死？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老子人都挂了，你还给我搞这种职场pUA？！”
银色的系统界面安静地悬浮着，对他的怒火毫无反应。
肖恩发泄了一通，渐渐冷静下来。
不对。
系统，或者说这个【世界观察者终端】，似乎并不单纯是想弄死他。
它给了他神话技能【存在信标】，又启动了什么【守望者协议】。
它的逻辑，似乎是想让他“活下去”。
那么，这个【位面回归协议】，就一定不是一个单纯的自杀按钮。
其中一定有他没搞明白的机制。
肖恩重新将“意识”聚焦到那个灰色方块上。
这一次，他没有鲁莽地去“按”，而是像操作电脑一样，尝试着进行“悬停”和“读取信息”的操作。
他想要一份说明书。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意图，那个闪烁的灰色方块稳定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文本框，在方块旁边缓缓展开。
【位面回归协议】
【协议说明：本协议旨在为“观察者”提供脱离当前观测世界的通道。】
【启动条件：】
【1. 消耗当前世界获得的所有‘世界贡献度’。】
【2. 消耗因果点：1,000,000点。】
【3. 自愿切断与本世界建立的所有主要因果线。】
肖恩的“心”沉了下去。
世界贡献度，他只有1.78%。
因果点，他更是只有刺眼的“0”。
一百万？他连一点都没有，上哪儿去凑一百万？这比地球上凑首付还离谱。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绝望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第三个条件上。
【警告：系统检测到当前最强主要因果线为‘伊格瑞丝·灼鳞（爱）’，因果强度评级：Ex（超出可评估上限）。】
【警告：强制切断该等级因果线，将对因果线另一端的目标（伊格瑞丝·灼鳞），造成不可逆转的、概念层级的灵魂损伤，极大概率导致目标灵魂直接崩溃消散。】
【是否确认启动协议准备流程？】
【是\/否】
肖恩的意识，彻底凝固了。
他看着那段血淋淋的警告文字，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字符，看到伊格瑞丝那双失去光彩的金瞳，看到她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逐渐走向崩溃的样子。
回家。
代价是，让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姑娘，魂飞魄散。
用她的命，换他的回家路。
“我操…”
一句无声的咒骂，回荡在这片虚无之中。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这是一道送命题。
送他和伊格瑞丝两个人的命。
肖恩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的“意识”，移到了那个鲜红的“否”字之上。
几乎就在他做出选择的瞬间。
外界，龙眠神殿。
正抱着肖恩身体，安静流泪的伊格瑞丝，忽然感觉怀里的人，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不是温度。
也不是心跳。
那是一种感觉。
就好像…他刚才离她很远很远，远在世界的尽头。
而现在，他又回来了。
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
“不许走…”
“你不许再丢下我…”
虚无之中，肖恩“听”到了这句呢喃。
他“看”着那个已经变得灰暗的【位面回归协议】界面，心里五味杂陈。
回家的路，就在眼前，却是一条踏上去就会万劫不复的死路。
而他，被困在这个该死的“归零”状态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
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肖恩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因果点兑换商店】。
既然不能一步到位直接回家。
那能不能…曲线救国？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像个植物人中的植物人。
但他有这个超规格的系统。
这个商店里，会不会有让他“活”过来的东西？
只要能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头，他就有操作的空间！
肖恩的意念，猛地冲进了【因果点兑换商店】。
他一个一个地扫过那些商品。
【低级世界线情报】…没用。
【情绪稳定剂】…他刚刚手动稳住了，暂时不用。
【信标临时加固】…太贵。
他的“视线”不断向下扫，终于，在商店列表的最底部，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商品。
那是在他拒绝了回归协议后，才刚刚刷新出来的东西。
【商品名称：灵魂碎片（微型）】
【商品描述：一份最基础的灵魂能量聚合体，可用于修补轻微的灵魂损伤，或为‘归零’状态的‘存在’提供一个临时的交互凭依。】
【兑换所需因果点：1000点。】
一千点！
肖恩看着自己余额里的“0”，又是一阵牙痒。
他退出商店，回到主界面，将“意念”对准了那1.78%的世界贡献度。
【是否将‘世界贡献度’转化为‘因果点’？】
【转化比例：0.01% 世界贡献度 = 1 因果点。】
【当前可转化：178点。】
“…”
肖恩沉默了。
辛辛苦苦打生打死，拿命换来的世界级贡献，就值这么点？
黑！
太他妈黑了！
178点，连个情绪稳定剂都买不起，更别提那一千点的灵魂碎片了。
难道就这么干耗着？
等到伊格瑞丝哪天情绪又不稳定了，大家一起玩完？
不行。
必须想办法搞到因果点。
贡献度转化是指望不上了，那还有没有别的获取途径？
肖恩开始疯狂地翻阅系统界面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说明，每一个他之前忽略掉的细节。
终于，他在【世界线干涉模块】的说明里，找到了一行小字。
【世界线干涉：观察者可通过消耗因果点，对世界的表层现象进行有限干涉。成功的干涉将根据其造成的影响，奖励或扣除‘世界贡献度’。】
【补充条例：当外界发生与‘观察者’存在概念强相关的重大事件时，观察者有极低概率获得临时的‘被动干涉权限’，并根据事件走向，获得少量因果点或贡献度奖励。】
强相关的重大事件？
肖恩的“思维”飞速运转。
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他这个“死掉的勇者”更重大？
人类王国十万大军压境，目标是龙族，是龙眠神殿。
而他，肖恩，正躺在龙眠神殿里。
卡斯兰将军的口号是“审判叛徒勇者”。
这算不算…强相关？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瞬间，【世界线干涉模块】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一道全新的界面，强制弹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针对‘存在信标’核心锚点（龙眠神殿）的毁灭级攻击正在逼近！】
【警告！检测到针对‘肖恩’概念的污名化舆论正在大规模形成！】
【重大关联事件触发！】
【临时被动干涉权限开启！】
【干涉选项生成中…】
下一秒，两个选项，清晰地呈现在肖恩面前。
【选项一：声望的守护。消耗当前所有因果点（178点），进行一次小范围信息干涉，尝试扭转人类王国底层士兵对‘勇者肖恩’的认知。成功率：5%。失败惩罚：无。】
【选项二：爱人的归来。消耗当前所有世界贡献度（1.78%），将你的‘存在信标’与龙王奥伯隆的龙威进行一次短暂链接，使其能感知到你的‘意志’。成功率：99%。失败惩罚：‘存在信标’永久性损伤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