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午夜十二点,两人再度摸到阮家附近。那是一栋二层小楼,正门无法进入。
观察片刻后,他们决定翻墙——先从院墙攀上隔壁邻居的屋顶,再跃至阮金左家的房顶,顺着屋顶的爬梯下到二楼阳台。
二楼的房间窗户未关,里面睡着三个孩子。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沿楼梯下到一楼,随即持枪闯入主卧。
灯被突然按亮,阮金左与彭卓娟惊醒过来。雷国民压低声音警告:“不想死就别出声。”夫妻二人僵在床上,不敢动弹。
“抢劫,明白吗?”雷国民话音刚落,张云明却已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扯下彭卓娟颈上的金项链,回手又将阮金左的项链也拽了下来。
不知阮金左哪来的勇气,竟用广东话朝楼上嘶声大喊:“快跑!有贼啊!”
他妻子闻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朝门口冲去。
雷国民勃然大怒,抬手对着阮金左头部便是一枪。枪声闷响,阮金左应声倒地。彭卓娟刚跑出两步,慌乱中抓起门边一把雨伞试图自卫,张云明追上去,同样一枪将她击毙。
此刻,楼上依然安静,孩子们似乎还未被惊醒。
雷国民从阮金左褪下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一串钥匙,转身便朝屋内的保险柜走去。
就在这时,张云明冲进房间,左右一扫,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两个黑色腰包。他一把抓起,扭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压着嗓子急喊:“走!快走!”
雷国民急道:“别跑!保险柜还没开!”
张云明哪里肯听,转眼已冲到一楼门口,在黑暗中回头低吼:“别弄了!来不及了!快走!”
几乎同时,楼上终于传来孩子的哭喊:“救命啊——抓坏人啊——”
雷国民心头一沉,知道大势已去。他冲到门口,只见附近几户人家陆续亮起灯,甚至有人探身张望。两人慌忙翻墙而出,没入屋后荒野,朝着北面拼命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途经一片鱼塘时,惊动了两名守夜人。对方以为来了偷鱼贼,抄起木棍便追。
追出一段,雷国民回头一看,竟甩不脱,索性停下脚步,举枪虚指:“滚回去!再追打死你!”
那两人愣了一下,反而笑了:“拿把假枪吓唬谁?”
也难怪他们不信——哪有偷鱼还带枪的?
见喝止无用,雷国民抬手对天开了一枪。
巨响划破夜空。那两人猛地刹住脚步,木棍脱手,转身便逃。
枪声却也让雷国民二人更加惊恐。他们再度发力狂奔,直到天色泛白,才在一片菜地边力竭倒地,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歇了好一会儿,两人坐起身,这才看清彼此的狼狈:雷国民跑丢了一只鞋;张云明更惨,双脚的鞋全不见了,脚底磨得血肉模糊。精神一松懈,剧痛便席卷而来,此刻连站都困难。
四下张望,不远处有间看似废弃的破屋。两人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挪了进去。
刚坐下,便急忙查看张云明抢来的腰包——里面只有几十张百元面值的港币。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倒也习惯了。至少,还有一千多港币和两条金项链,比之前空手强。
雷国民看了看张云明溃烂的双脚,知道必须处理。他将两支枪和子弹在菜地里挖坑埋好——万一被发现,身上无枪,或许还能周旋。
天光大亮后,雷国民揣上港币和一条金项链,独自外出。他先买了双鞋,又赶到国际大酒店附近,想兑换港币。可找来的黄牛只瞥了一眼便撇嘴:“假的。”
雷国民怔住,随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拼死抢来的,竟是假钞。他当场将纸币撕得粉碎。
愤怒之余,猛然想起金项链,心头一紧:“这项链……该不会也是假的?”
他匆匆寻到一家小金铺。老板接过项链,仔细掂量查看,终于点头:“真的。”
雷国民长长舒了口气。项链以一千八百元成交。他买足食物、水和外伤药品,怀着一肚子憋闷,返回破屋。
天色已晚。张云明正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光。
雷国民越看越火,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张云明,你他妈就是个废物!看看你那点胆子!我眼看就要撬开保险柜,你跑什么?跑就算了,你喊什么?就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张云明正啃着猪蹄,被这顿劈头盖脸的怒骂激得猛然将食物摔在地上:“你他妈说的还是人话?枪都响了,谁听不见?不跑等死吗?还有心思弄保险柜,是不是等着一起挨枪子儿你就痛快了?”
雷国民脸色铁青:“你还嘴硬?你没喊的时候楼上根本没动静,你一喊孩子才叫的——当我聋吗?”
这一番争执,是非对错早已纠缠不清。翻来覆去,终是翻起了旧账。雷国民冷冷道:“昨天是你先怯场,今天又是你坏事,还有什么可说?”
张云明本就比雷国民年长一岁,虽自知理亏,却也咽不下这口气,怒道:“行,你本事大,以后你自己干!我不陪你送死!”
雷国民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言语。两人背对背躺下,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雷国民起身道:“我去弄点吃的。”说完便离开了破屋。
他进城后,吃饭、喝酒、洗澡,足足逍遥了一天一夜,将张云明完全抛在脑后。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慢悠悠地往回走。他已打定主意要分道扬镳,但至少要把埋藏的枪取回。
可推开破屋门一看——张云明不见了。再一查,埋枪之处已被挖开,武器不翼而飞。原来两人想到了一处,只是张云明抢先了一步。
分道扬镳,雷国民心头掠过一丝遗憾。友谊的小船翻了,枪也没了。为稳妥起见,他决定离开广东。
沿着铁路走了一段,见远处一列货车缓缓驶来。他纵身攀上,也不管去向何方——天涯海角,处处可为家。
在车厢里昏睡许久,火车终于停下。他跳下车,四下一望,是福建晋江。抬头间,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映入眼帘:“安乐卫生巾”。
他心中一动:这牌子听过,很有名。能在这里设厂,此地必然富庶。再看广告牌上的地址——安海镇。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