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国民又抽出一捆,递给父亲:“买卖不好做就别做了。这钱您随意花。”
十万现金,顷刻散去九万,余下一万他揣回兜里。一掷千金的豪气,换得满屋欢腾。父亲容光焕发,大哥喜不自禁,雷国民心中也涌起久违的满足。
在家盘桓数日,他静下心来思索两件事:其一,钱已不值钱,十万转瞬即空,目标须大幅提高,非得百八十万,方能真正挺直腰杆;其二,单人亦可成事,虽势单力薄,只要筹划周密,一样能成。
独行最大好处,是所得全归己有,不必与人分账。更重要的是——所做一切,唯有天知。
休整几日后,他向家人辞行,只说需回去照料服装生意,得空再回。出门远走,背影决绝。
此后数月,他辗转广东各地。白日游荡寻觅机会,夜晚购书研读刑侦案例,为自己定下三条铁律:稳、准、狠。
“稳”是步步为营,绝不冲动;“准”是看准方向,不做徒劳;“狠”则不言自明——既出手,便不留余地。
他不急不躁,边研习边寻觅,心态异常平和。机会未到,绝不动念。怀中那一万元垫底,吃住暂可维系。
所到之处,只住十元小店,吃的是泡面或清汤挂面,但求果腹,别无他求。
1996年年初,雷国民来到改革开放前沿珠海。
白天依旧四处游荡,夜晚则钻进路边停泊的中巴车里过夜,天明即离。若被人驱赶辱骂,他也漠然处之——能省则省。
在珠海徘徊一个多月后,他终于发现一处潜在的目标:位于珠海最南端的拱北汽车站。这里是往来港澳的主要枢纽,客流量大,港澳客商云集。售票大厅内仅有两家店铺:一家药店,一家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陈一道,广东普宁人。1992年,他与清远友人郭迪昌、郭迪高兄弟合伙在此租下铺面,经营烟酒杂货。1993年5月,郭氏兄弟退股,在旁边另开药店;次年2月,药店转给侄子郭荣建。
至此,整个售票大厅仅剩陈一道与郭荣建两家。
陈一道的店铺由他与妻子经营,两个儿子和女儿陈楚君也常来帮忙。
车站人流如织,独此一家,生意极为红火。陈楚君见港澳客人众多,便做起了兑换外币的生意,每日流动资金高达二三十万,甚至五六十万。
为保安全,陈一道特置一保险柜存放现金,每晚留人值守,有时是自己,有时是长子陈楚婷或次子陈楚中。
这般情景,雷国民岂能不动心?他时而进店买烟,时而在大厅徘徊,夜晚则潜伏附近观察。半月下来,已将情况摸清七八分。
售票大厅后方是停车场,从此处可攀至后窗,撬窗即能潜入。厅内东侧有一扇门,通向商店与保卫室——保卫室仅白天有人。
关键在于,那扇门夜间并不上锁,一拉即开。店铺日常营业通过柜台玻璃窗进行。
尚有两处疑问:一是东侧门夜间是否真不锁?二是守夜者究竟有几人?为求稳妥,他决定亲自探路。
四月初某个凌晨一点,他带刀、钳、绳索等物,摸到停车场后侧,撬窗潜入售票大厅。
厅内一片死寂。他蹑足移至东侧门,握住门把轻轻一拧——开了。
门内过道处摆着一张双层铁床,上铺睡两人,下铺睡一人。三个年轻人酣睡正沉,浑然不觉有人潜入。
雷国民静立片刻,确认无虞,便翻检他们脱下的衣裤,搜得百余元现金。随后,他仔细端详了店内的保险柜,记清形制后,悄然原路退出。
此番只为探路,不急动手。
回去后,雷国民开始仔细盘算。昨夜探路,解决那三人应非难事,关键在于保险柜——如何开启?
过往总在钥匙与密码上受挫,此次能否绕过这个难题?
扛走柜子绝无可能,唯一之法便是在现场强行开启,且不依赖钥匙。
他决定先弄清这铁柜的究竟。次日便去二手市场寻觅形制相近的保险柜。辗转数日,竟真寻到一台差不多的,买回家中仔细端详。
打开柜门内部查看,结构之复杂令他皱眉。雷国民虽惯于偷窃,却只限于扒窃钱包,
埋头钻研数日,仍不得要领。 怒气积累到顶点,他恼恨地将工具一摔:“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我就不信这铁疙瘩真那么牢靠!”
他转身找来一根钢撬棍,辅以螺丝刀,对准锁舌薄弱处发力。几下猛撬,柜门竟真的“哐”一声弹开,速度比用钥匙还快。
掌握了这手“暴力拆柜”的技法,雷国民心头豁然开朗。早知如此,何至于蹉跎至今?
技艺既成,便待时机。四月底某日凌晨两点,他再度潜至停车场。先将撬棍、螺丝刀藏匿于隐蔽处,而后翻窗进入售票大厅。
怀中揣着一把利剪——按他设想,解决里面三人不过一两分钟的事,之后便可从容取来工具开柜。
他轻轻拉开东侧那扇门。
门轴微响的刹那,黑暗中骤然爆出一声厉喝:“什么人!”
守夜的正是陈一道。他年岁较长,睡眠本就警醒,稍有动静便即醒来。朦胧中见一人影潜入,当即惊起大喝。
这一嗓子猝不及防,雷国民吓得浑身一颤,手中剪刀“啪嗒”落地。他慌忙捡起,转身便逃,攀上来时的窗户,狼狈翻出。那窗户颇高,仓促间爬得十分吃力。
屋内的陈一道同样惊魂未定,抄起一根棍子紧守门内,不敢追出。这并非头一遭,去年便有窃贼入室,盗走数百元。没想到贼心不死,又来了。
次日,陈一道加强了防备,给东门加装了一道里外可开的暗锁,并再三叮嘱儿子:“夜里守店,务必多加小心!”
雷国民受挫后并未放弃,却也不敢再妄动。过了两日,他扮作旅客进站查看,一眼便瞧见了新装的锁。
显然,对方已提高警惕。若按从前,他或许就此作罢。但如今的雷国民心气已非往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门进不去,还有玻璃。
他买来玻璃刀,寻了些废玻璃练习切割,直至手法纯熟。
此后每晚,他都在售票大厅附近逡巡,等待时机。自上次事发,陈一道不仅加锁,且常与儿子一同守夜。
雷国民按捺住性子:不急,老虎尚有打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