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基地深处,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林曦(林晚)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实验室,反复分析着那个特殊病例的数据——那转瞬即逝的异常能量波动,以及随之出现的、患者生命体征的短暂平稳期。这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光芒微弱,却指明了可能存在的方向。钥匙碎片在她颈间沉寂,但那次波动与钥匙曾经有过的某种频率隐隐契合的感觉,让她无法轻易将其归为巧合或仪器误差。
“陈医生”(药师)利用他无国界医生的身份,在基地医疗系统内谨慎地打探消息。反馈回来的信息零碎而矛盾:有研究员私下抱怨病例数据异常难以复现,归咎于设备不稳定或病毒变异太快;也有护士提及,那位患者在出现异常波动前夜,曾有过短暂的、类似清醒的迹象,喃喃了一些无法辨别的词语,但随即又陷入深度昏迷。这些碎片,与林曦观测到的数据点隐隐呼应。
陆铭(陆时砚)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已能独立进行短时间的活动。他凭借过往的经验,对基地的安保流程和人员状态有了更细致的观察。他发现,周审查官直属的安保小队纪律严明,但对基地内研究员们那种压抑下的焦躁和偶尔流露的绝望,似乎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一位负责他们这片区域日常物资配送的年轻士兵,在一次送餐时,看到林曦因疲惫而苍白的脸,竟低声快速说了句“林博士,保重身体,外面……很多人需要你们这样的专家”,随即又像惊觉失言般匆匆离开。这细微的善意,如同裂缝中透进的一丝光。
或许,母亲所说的“另一把钥匙”——那种能照亮人心阴影的共识与希望,并非遥不可及的宏大概念,它就蕴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对真相的坚持、对生命的尽责、以及绝境中未曾完全泯灭的善意。
然而,现实的残酷依旧如影随形。基地收到的外部疫情通报一次比一次严峻。“静默”病毒在云澜市及周边区域呈指数级扩散,医疗资源挤兑严重,社会秩序濒临崩溃。官方通报语焉不详,将主要责任归咎于病毒变异速度超出预期和部分民众不配合防疫措施。但林曦和“陈医生”通过“档案馆”残留的隐秘渠道截获的碎片信息显示,情况可能更糟:病毒似乎存在某种“定向强化”的迹象,在特定人群(尤其是曾接受过某些早期、未公开的基因筛查或疫苗接种试验的人群)中,致病性和致死率异常的高。这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意味着,“深渊”残余势力或与之关联的利益集团,正在利用这场灾难进行更黑暗的“筛选”或“测试”。
压力不仅来自外部,也来自基地内部。周审查官对林曦的“特殊关注”有增无减。他并未阻止她的研究,甚至在她申请调用更精密的能量频谱分析仪时,出乎意料地迅速批准了,但条件是所有原始数据必须实时同步到他的独立加密服务器。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监控,也是一种试探。林曦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狭窄的钢丝上,一侧是拯救陆铭和无数患者的迫切希望,另一侧则是随时可能将她吞噬的无底深渊。她必须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天深夜,林曦正在尝试将那次异常能量波动数据与“档案馆”提供的、关于“源石”能量残留的有限频谱进行比对,虽然钥匙已碎,但数据库中的历史记录或许能提供线索。实验室的门禁发出轻微的“嘀”声滑开,进来的不是值班人员,而是多日未曾单独照面的周审查官。他脸上带着罕见的、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有血丝。
“林博士,还在忙?”他的声音不像平日那般冷硬,反而带着一点沙哑。
林曦心中警铃微作,迅速最小化正在比对的窗口,切换回常规的病毒蛋白结构分析界面,站起身:“周审查官。有些数据还想再验证一下。”
周审查官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屏幕上的蛋白模型,并未停留,反而落在了她桌角那本摊开的、写满复杂公式和推测的笔记本上。“你很执着于能量场的干扰理论。”他像是随口一提。
“病毒的攻击涉及神经电信号,任何可能的干扰源都值得探究,哪怕希望渺茫。”林曦谨慎地回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看到了多少?
周审查官沉默了片刻,突然转移了话题,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刚刚收到消息,三号隔离区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几名患者……情绪崩溃,试图冲击隔离门。守卫……不得已动用了非致命武力镇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死了两个病人,一名守卫重伤。”
林曦的心猛地一沉。骚乱、死亡……这无疑是疫情失控和人性在极端压力下崩塌的缩影。周审查官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是警告?还是……别的?
“我们在这里争分夺秒,外面却……”周审查官没有说下去,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瞬间流露出的无力感,与他平日强势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林博士,你觉得我们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在一个不断崩塌的世界里,寻找一两块砖头,试图去填补裂缝?”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充满了深沉的无力感。林曦握紧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她想起母亲日志中的话,想起陆铭挣扎求生的眼神,想起那个年轻士兵低声的“保重”,也想起窗外那个死寂的城市。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向周审查官审视的目光。
“意义?”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意义可能不在于能否立刻填补所有的裂缝,而在于是否还有人愿意去找那块砖头。如果连我们都认为没有意义而放弃,那外面那些还在挣扎的人,就真的连一丝微弱的光都看不到了。病毒摧毁生命,而绝望摧毁的是人心。我们对抗的,不仅仅是病毒本身,更是那种让人放弃一切的绝望。这可能就是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意义所在。”
她没有提钥匙,没有提“源石”,更没有提任何关于阴谋的猜测。她只是从一个研究员、一个医生的角度,说出了最朴素的想法——不放弃可能性,不放弃希望。
周审查官久久地凝视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看清她灵魂最真实的颜色。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你说得对。绝望……是比病毒更可怕的敌人。”他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你的能量频谱分析仪,明天上午会送到。做好数据备份。”说完,他便离开了。
门关上后,林曦几乎虚脱般靠在实验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的对话,其凶险程度不亚于面对荷枪实弹的敌人。周审查官最后那句话,是暗示他默许了她的研究方向?还是更深的试探?她无法确定。
但有一点很明确,她播下的那颗关于“不放弃”的种子,似乎轻轻触动了一下对方冰封的外壳。哪怕只是裂开一丝微小的缝隙,也可能是未来的转机。
第二天,林曦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常规研究上,对那次异常波动只字不提,但私下里,她与“陈医生”和陆铭的沟通更加紧密。他们共享信息,分析形势,如同在黑暗中互相扶持前行的探险队。陆铭甚至利用他对通讯设备的了解,尝试设计一种极其隐蔽的、短距离的加密信息传递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希望,并非来自某个惊天动地的发现或外部的强力救援,而是源于内部这种悄无声息的凝聚和对初心的坚守。林曦不再是单打独斗的逃亡者,她开始有意识地团结身边可能团结的力量,哪怕目前只有“陈医生”和陆铭。母亲留下的“另一把钥匙”,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点亮自己,并可能照亮他人的过程。
傍晚,林曦收到基地内部系统的一条群发通知:为应对日益严峻的疫情,基地将抽调部分人员,组建一支精锐的“外部响应小组”,深入城市疫情最严重的区域,执行样本采集、高危病患评估和有限度的现场救援任务。通知要求相关专业背景人员自愿报名。
风险极高,几乎是九死一生。但这也是一个可能脱离基地严密监控、直接接触外部现实、甚至寻找“档案馆”外部接应点的机会。林曦看着通知,又看向玻璃窗外暮色沉沉的天空。她知道,下一个抉择,即将摆在面前。这一次,她需要和同伴们共同决定。
微光虽弱,但当它们开始汇聚时,可能就能刺破最深的黑暗。
(第13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