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平稍稍一愣。
他不知道这位首辅大人，为什么对他莫名多了那么大的敌意。
但他相信，作为当朝首辅，李书贤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他此刻，关心则乱，的确是在不适合的场合下，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清平见状，赶忙对着李书贤一拜。
“首辅大人，小子无礼，向您道歉！只是曹家与我有些关系，故而才会有此表现，还望恕罪！”
“圣意岂是你随便能听的？出去！”
李书贤冷声回道。
陈清平抬起头，看了一眼赵珣。
什么所谓的圣意，不过是这位首辅大人的一厢情愿。
实际上，这位皇帝，已经十分委婉地想要避开李书贤的帛书。
但偏偏，李书贤让皇帝避无可避。
皇帝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一眼陈清平。
“这样吧，我让人带你去一趟御医那边，之后你便回去吧！后日便是白鹿书院的入学仪式，你准备准备。”
说着，赵珣拉着陈清平往外走去。
“我送送你！许久没见，你成这副模样，我倒是心疼的很！”
李书贤脸色冰冷地看着皇帝和陈清平往外走出。
他们在外面会说些什么，李书贤猜得到。
但是在他看来，曹家的存亡，已成定局。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要看皇帝怎么做了。
不多时，皇帝折返回来。
“李师，这曹家，也并非朝廷眼中钉，何必盯着不放？”
重新回来，赵珣也决定要好好讨论一番这曹家的事情。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要说明白一点。
李书贤的脸色稍稍温和了一些。
他沉声回道：“曹家是东北武林第一大家，更是东北武林泰斗！若是他们能够为朝廷所用，留着自然是百利无一害！”
“可是如今，曹家与定北王之间的微末关系彻底断了，那曹家便脱离了掌控！更何况那曹音璃势必与陈清平有些什么，若成了那陈元手中的棋子，我们会非常被动！”
皇帝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位首辅大人，这十余年来，都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针对平西王府。
李书贤想要削藩，想要这玄元王朝，没有一个节度使，没有一位异姓王。
可是赵珣却很清楚，这个过程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反扑。
这些人，都是玄元王朝的有功之臣，这些功臣，终究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可是史册也会将他载入。
他不想成为被后世唾弃那种卸磨杀驴的君王。
可是君王权术，却也的确如此。
赵珣看着手中的帛书许久。
他不断地思考着眼前的问题。
于理，曹家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玄元王朝的事情，不该罚。
于情，曹家的事情，有一部分原因是陈清平引发的，这个少年为情导致的后果，也不该曹家承担。
于情于理，处罚曹家，都是不对的。
赵珣不自觉地，手掌捏紧了手中的帛书。
他在思考，究竟如何能够破局，让曹家安稳，更能对得起陈清平。
这个孩子，太苦了。
“兹事体大，涉及到平西王世子，极有可能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李师你确定要如此？没有别的办法吗？”
赵珣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向李书贤妥协。
他很清楚李书贤做事的风格。
针对曹家的手段，必定是最适合玄元王朝的。
可并不代表李书贤就会孤注一掷。
就像皇帝说的那样，如果牵扯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极有可能导致与预估相反的结果。
李书贤要的是东北的长治久安，要的是东北的力量可以拧成一条线，成为定北王的助力。
如果有办法可以让这个结果达到他想要的，那么过程如何，李书贤从不在意。
李书贤显然也看出了皇帝的想法。
这个面色严肃的老人，终于在这一刻笑了。
“我听闻，云州城有一个城防都统，这些年瞒着定北王干了不少腌臜的事情！事情也已经基本查明，若是皇帝同意，不妨给出权利，由定北王重新物色新的统领人选！那曹家的曹雄，如今已经是凝神境大宗师，倒是非常合适！”
赵珣闻言，脸色一沉。
向来军政大事，虽然一方将领有一定的权利，但是到了统领的人选，大多都是要交给朝廷来决定。
这些年来，各地统领任免，虽然皇宫中都会听取将领意见，但却从未出现过由地方将领直接任免的事情。
很显然，一旦这样的口子开了，朝廷的任免权，可就彻底成为了摆设。
但此刻若是不答应，曹家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到那个时候，定北王不会领情，平西王更不会领情。
不答应，两边不做人。
答应，两边都留有余地。
可是偏偏，无论答不答应，他这个皇帝，最吃亏。
有时候赵珣有些不太能理解。
分明他才是这玄元王朝的主宰，却又行事总受掣肘。
此刻，赵珣眼神冷漠地看向了台下的那位被他唤做李师的当朝首辅。
“这些年，李首辅一直喊着要削藩，要重整吏治，乃至是各地戍边军团，但是我怎么反复看来，被整顿的人是朕这个当朝皇帝？”
“定北王手上的权利，越来越大，难道首辅大人不怕定北王同室操戈吗？”
这是皇帝第一次开口提出质疑。
不过他提这么一嘴，可不是要李书贤保证或是辩解什么。
“你的提议朕同意了！只是希望李师不要后悔今日的抉择！他日这玄元王朝，若是陷入动荡，李师是要负责任的，这史官的笔下，可从不留情！”
李书贤闻言，哈哈一笑。
“我这条老命，可从来不在意史官怎么写我！我要的，只是这玄元王朝，能一直留存下去！”
“皇帝，您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劳心劳神，您这心性，还是有些多情啊！这样不好，不好啊！”
李书贤说着，摇着头往外走去。
仿佛这一瞬间，他的身后，是一个不成才的孩子，让他无比失望。
可是偏偏，赵珣最是见不得如此。
看着李书贤往外走出去，赵珣走到棋盘边上，又是一脚，将棋盘踢翻。
似乎不解气的样子，他又端起了地上的椅子，狠狠地砸向了大门口。
“混账老东西！我才是皇帝！终有一日，我要你畏惧于我！”
赵珣睚眦欲裂地指着门口那几乎看不到的背影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