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起上山,要轻松许多。
一路下山,路上碰到的学生也多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学生,聚集在下山的路上。
时而吟诗颂对,时而诵读文章。
谈论的,都是近日有看了哪些文章,亦或是如今的国家大事。
不过,陈清平一路走下,听到最多的,大多都是对于西北战事的评论。
这些读了许多圣贤书的学子们,口诛笔伐的,竟更多的是那位手握重兵的平西王。
“世子莫要往心里去,这些家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哪里知道西北,若无平西王,这玄元王朝,早就烽火连天了!”
刘扶州似乎看出了陈清平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愤怒,拉着陈清平劝慰道。
陈清平自然是抱不平。
但他更多的,是为西北死去的儿郎鸣冤。
北苍的侵犯,长达数十年。
这些年来,玄州、擎州两地,死了多少少年,又死了多少儿子和父亲?
可是这些,在这中原的天心城里,没有一个人看得到。
那悲鸣渊外的无字碑,已经竖起了数万座。
眼下中原地带的和平,都是这些奋不顾死的西北儿郎,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
可是他们,又凭什么在这里随意评价?
陈清平很想停下,与他们理论一番。
但他终究是没有张口。
蟪蛄不知春秋,他即便是多说两嘴,也是浪费心力。
不过不让他开口的,却并非本心。
临近山脚,一群人已然是拦在了入谷的山门之外。
三个身穿黑衫的夫子,带着十多身穿白衫的少年,正一个个拿着长剑,挡在了陈清平和刘扶州的对面。
“你们便是刘扶州和陈清平?”
站在最前面的,是云鹿书院律院的夫子,董毅,掌管整个云鹿书院的戒律。
显然,董培生的事情,随着脚步更快一点的学生,已经传到了书院里面。
陈清平向前走了一步。
“不错,我是陈清平,这位是刘国公幼子,刘扶州!几位兴师动众,应该不会是来迎接我们的吧?”
董毅脸色阴沉地看向陈清平和刘扶州。
“还迎接?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公然在山门口行凶伤人!跟我走一趟律院吧!院长他们都在等着了!”
陈清平早在刘扶州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云鹿书院的院长等一众书院的夫子们,竟然会放着开学典仪而不顾,专门抽出时间来针对自己。
很显然,他今后在这云鹿书院,定不会好受了。
陈清平也不反抗。
他笑着点了点头。
“带路吧,既然要说理,趁着院长在,那就好好说说道理!”
与此同时,刘扶州也走上前来。
“事情我做的,平哥儿就别去了吧!”
陈清平看了一眼刘扶州,宽慰道:“既是冲着我来的,怎么能不去呢?走!有事我担着!”
这话,听到一旁的董毅耳朵里,却是格外刺耳。
他冷笑一声,反驳道:“你担着?你担得起吗?”
“还是说你这平西王世子,打算带着几十万铁骑来我云鹿书院?”
陈清平不知眼前这夫子什么身份,但言语之中似乎句句刺耳,显然对自己极为不满。
不过陈清平也懒得与之斗嘴。
他冷笑一声,环顾了一眼四周。
“几十万用不着,三五万铁骑,足以横扫了!”
说完,陈清平眼含杀气,大步走下去。
这一缕杀气,竟让董毅一时间不敢动弹。
他本打算带着十多人绑了陈清平和刘扶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押进律院。
可是偏偏,陈清平的眼神,竟然让他忘了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清平和刘扶州被律院夫子押送回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云鹿书院。
不仅是年长的学生,就连那些刚入学的新生,一个个也都聚拢到了律院门口。
陈清平和刘扶州,就这么在几乎过半的云鹿书院学生面前,昂首阔步地踏入了律院的大门。
律院,位于中央宫殿的正西方。
不算很大,但是带着浓浓的阴气,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陈清平修为尽失,对于这种阴冷,感触更深。
律院堂屋的上首,端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白鹿书院的院长端木林,一个是副院长赵阔。
这两人,都是这玄元文坛数一数二的人物。
尤其是端木林,更是当今首辅李书贤的老师。
至于赵阔,本就是赵家嫡系,乃是当朝皇帝赵珣的堂弟。
“院长,副院长,陈清平和刘扶州带来了!”
董毅交代了一声,随后便退到了一旁。
端木林端坐在上首,眼神在陈清平身上扫了一眼。
看到满头白发的少年,端木林眼神稍稍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这个少年,与他之前了解到的消息,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至于一旁的刘扶州,端木林看过之后,却是眼神中多了一丝震惊。
赵阔也是一样,他的视线,更多放在了刘扶州的身上。
“难怪能够一脚踢废了董培生,你这小子的修为不俗啊!”
首先开口的,是赵阔。
作为皇室成员,又是这云鹿书院的副院长,他看待人才,是不拘一格的。
但是这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便是要为朝廷所用。
眼下,刘扶州和陈清平走到一起,这是赵阔不能看到的。
端木林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既然要说道理,那么你们谁先来?”端木林放下茶杯,看向陈清平。
显然,比起牙尖嘴利,在这最能说的,多半是这个来自西北的平西王世子了。
然而没想到,陈清平却并没有开口。
反倒是一旁的刘扶州说话了。
“院长!那董培生坏我入定,乱我机缘,不该罚吗?”
听到这话,端木林一愣。
此刻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甚至看向一旁的董毅,更是带着一种质疑。
董毅见状,连忙怒道:“强词夺理!你们两人,在山门口挡着路,董培生只是推了你们一把,竟然被废了修为,你们好生霸道啊!“
“是吗?”
陈清平冷声反问。
“敢问院长,这白鹿书院,可有规矩?悟道之人入定,机缘何等珍贵?入定之时何等凶险,难道没有人教?”
“这门口,浩然长存四个字,亘古以来,多少人有所悟?难道院长不知道吗?”
陈清平这一发问,直戳要点。
端木林当然知道。
这来自先贤的四个大字,自白鹿书院成立以来,便很有说法。
有人能够一朝悟道,也有人受益匪浅。
只是端木林没有想到,这刘扶州竟然能够有所感悟。
他更没有想到,如此好的苗子,竟然被人坏了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