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玛丽号】。
这个名字,连同那狰狞的、浸泡过血浆般的暗红色骷髅标志,无不散发着浓郁的亡命之徒与宇宙边缘法则的气息。这艘巨舰的残骸规模惊人,即使经历了惨烈的损毁,其主体结构依然如同一条死去的钢铁巨鲸,无声地漂浮在混乱空间与相对稳定星域的交界处。
舰体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动能炮弹撕裂的破口,以及某种巨大生物爪牙留下的深刻沟壑。部分区域甚至还在缓缓泄漏着黯淡的能量流,如同垂死巨兽流淌的血液。
李维强忍着撞击带来的眩晕和灵魂的疲惫,一手死死抓着舰体外部一处断裂的装甲板边缘,另一手将夜鳞那虚幻的灵体紧紧护在怀里。他警惕地感知着四周——除了空间乱流永不停息的嘶吼和战舰残骸本身偶尔发出的金属呻吟,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生命或威胁的迹象。
必须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不远处一个被炸开的、通往战舰内部的巨大破口。破口边缘参差不齐,内部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扭曲的管道和断裂的线缆。
深吸一口气,李维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本命火种之力,灌注四肢,如同壁虎般,沿着残破的舰体外壳,艰难地朝着那个破口攀爬过去。他必须小心避开那些仍在泄漏能量的区域和不稳定的结构。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漫长。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灵魂的创伤和身体的剧痛。夜鳞的灵体在他怀中微微起伏,气息依旧微弱,但似乎因为脱离了终末战场那纯粹的寂灭环境,稍微稳定了一丝。
终于,他爬到了破口边缘,翻身滚入了战舰内部。
内部比外面更加狼藉。通道严重扭曲,舱壁塌陷,各种破碎的仪器、武器残骸和生活用品散落一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和某种干涸的、暗褐色的可疑污渍。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金属锈蚀、能量烧焦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没有重力,没有照明,只有从外部破口透入的、远处恒星稀薄的光芒和空间乱流偶尔闪烁的诡异光彩,将这片钢铁坟墓映照得如同鬼域。
李维背着夜鳞,在废墟中小心地穿行。他不敢深入,只在破口附近的区域,找了一间相对完整、舱门还能勉强关闭的储物间作为临时落脚点。
他将夜鳞轻轻放在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用找到的几块破损的隔热毯盖住她虚幻的灵体,试图隔绝一些外界的能量侵扰。然后,他自己也瘫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大口喘息。
脱离了最直接的生死危机,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感觉自己的火种之力已经近乎枯竭,灵魂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而那些为了启动传送而燃烧殆尽的“文明灰烬”,更是让他的意识深处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空虚与悲伤。
但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暂时。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然后……找到返回地球的方法!
休息了片刻,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后,李维挣扎着起身,开始探索这间储物间和外面的通道。他需要食物、水、药物,或者任何能帮助他们恢复的东西。
储物间里大多是些破损的机械零件和废弃的工具,没有发现有用的物资。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掩的舱门,回到那条主通道。
通道两侧是更多的破败舱室。一些舱室里还能看到被遗弃的个人物品,照片上咧着嘴笑的海盗,写满了潦草字迹的日志本,以及一些造型粗犷、风格独特的武器和护甲碎片。从这些遗物来看,【血腥玛丽号】的成员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是真正的、在刀口舔血的星际暴徒。
李维在一间类似医疗室的残骸中,幸运地找到了几个尚未完全破损的应急医疗包。里面有一些基础的消毒剂、止血凝胶和密封完好的高能营养剂(虽然可能已经过期很久,但在眼下也是救命的东西)。他还找到了一台勉强能启动的、内置备用能源的便携式环境扫描仪。
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储物间,先给自己注射了一剂高能营养剂(味道如同嚼蜡,但一股暖流确实开始在冰冷的体内扩散),然后用消毒剂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擦伤。他尝试给夜鳞使用,但她的灵体状态特殊,营养剂和药品似乎对她无效。
接着,他启动了那台便携式扫描仪。屏幕闪烁了几下,亮起微弱的光芒,开始缓慢地分析周围环境和自身位置。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李维看向昏迷的夜鳞,眉头紧锁。她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空无之噬”的力量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层的紊乱和自我封闭,灵体的创伤也并非物理层面,更像是概念层面的“缺失”和“污染”。他现有的手段,根本无法帮助她。
“夜鳞……”他低声呼唤,“你能听到吗?我们暂时安全了。”
夜鳞毫无反应。
李维叹了口气,目光落回扫描仪的屏幕。分析结果正在一点点跳出:
【位置分析:位于‘破碎星渊’边缘缓冲带,‘无尽坟场’星云外围。】
【星图定位:失败。导航信标缺失,无法连接已知星域网络。】
【环境参数:低重力,极低温,微薄人工大气残留,高背景辐射。】
【舰体识别:目标残骸确认为‘血腥玛丽号’,注册信息:已注销。最后已知活动:劫掠联合体运输舰队‘翠鸟号’,于标准历3471年失踪。】
【能量反应:检测到微弱、不稳定的空间异常波动,源头:舰体深处(引擎室\/核心区域?)。警告:该波动与常规能源反应不符,疑似……某种空间道标或裂隙残留。】
空间异常波动?道标或裂隙残留?
李维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这艘海盗船的残骸,之所以漂流到这里,不仅仅是因为战损,还可能是因为它曾经使用过,或者试图使用某种非常规的空间跳跃技术?甚至可能……连接着某个特定的地方?
他立刻仔细查看关于那股波动的详细数据。扫描仪的分析很粗糙,但大致指向了战舰底部,可能是引擎室或者能源核心附近。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李维脑中成型。
如果这股空间异常波动,真的是某种不稳定的、未被完全关闭的“空间道标”或“裂隙”残留,那么,它有没有可能被再次激活,或者……利用?
他现在力量微弱,无法进行长距离空间跳跃,但如果能借助这现成的、哪怕是不稳定的“道标”,或许能将他送到一个更靠近已知星域,甚至更靠近太阳系的地方!
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赌博。道标可能早已失效,可能指向绝地,激活过程也可能导致无法预料的灾难。
但是,留在这里,同样是在等死。这艘残骸的资源有限,他和夜鳞的状态都撑不了多久。而且,这片“无尽坟场”星云外围,也绝非安全之所。
必须去探查一下!
下定决心后,李维将剩下的高能营养剂和医疗用品收好,又将夜鳞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一处更隐蔽、相对坚固的角落,用找到的金属板稍微做了遮挡。
“等我回来。”他对着昏迷的夜鳞低语一声,然后握紧扫描仪,深吸一口气,踏出了储物间,朝着扫描仪指示的、通往战舰底层的通道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战舰的损毁情况似乎越发严重。有些通道完全被坍塌的金属堵塞,他不得不绕路,或者从狭窄的缝隙中爬过。空气中那股腐败和焦糊的气味也越发浓重,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被冻结在破败舱室里的、姿势扭曲的……海盗遗体。
李维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依靠扫描仪的指引和火种赋予的敏锐感知,在迷宫般的钢铁废墟中艰难穿行。
终于,在穿过一道被暴力破开的、厚重的防爆门后,他抵达了扫描仪指示的区域——战舰的核心能源室。
这里曾经是整艘战舰的心脏,此刻却如同被巨兽啃食过的胸腔。巨大的能源反应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残骸。各种粗大的能量管道断裂垂落,如同怪物的肠子。
而在能源室的正中央,那片最严重的损毁区域,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无数道放射状的、仿佛被某种极其狂暴的空间力量撕裂的黑色裂痕!
而在这些裂痕汇聚的中心点,半空中,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不断扭曲变形、散发着不稳定幽蓝色光芒的……空间奇点!
就是它!那股空间异常波动的源头!
这个奇点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湮灭,又仿佛连接着某个极其遥远、极其混乱的维度。它的光芒映照在四周焦黑的金属上,投下鬼魅般摇曳的影子。
李维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个奇点虽然危险,但其核心,确实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坐标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将本命火种最后一丝力量凝聚在指尖,尝试着去感知、解析那坐标信息。
信息破碎而混乱,夹杂着大量无意义的乱码和空间噪音。但李维凭借着对空间法则的粗浅理解(部分来自火种信息,部分来自多次空间跳跃的切身经历),以及“薪火之力”对信息本质的亲和,艰难地剥离着那些干扰,试图抓住那最核心的指向。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由多重加密和跳跃节点构成的……路径,在他意识中逐渐清晰起来。
这条路径的终点坐标,经过火种信息库的残缺数据比对,竟然……有超过60%的匹配概率,指向太阳系——柯伊伯带外围的一个动态坐标点!
而且,这条路径并非直接连接,中间似乎经过了数个已知或未知的、相对稳定的空间节点进行中转,像是一条古老而隐秘的……走私航路或逃生通道?!
难道这艘【血腥玛丽号】,当年不仅仅是一艘海盗船,还可能暗中从事着某些跨星域的非法运输或间谍活动?这条隐秘航路,就是他们用来逃避联合体追捕和进行远程劫掠的通道?
而他们最终在此覆灭,很可能就是在使用这条通道时发生了意外,或者……遭遇了伏击?
无论原因为何,对李维而言,这简直是绝处逢生的曙光!
这条航路虽然年久失修,充满风险,但它是现成的!而且,终点是太阳系!
只要他能想办法稳定这个即将湮灭的空间奇点,或者以其为跳板,启动一次微型的、沿着这条航路节点的短途跳跃……
他就有可能,回家!
巨大的激动瞬间淹没了他,但很快又被冰冷的现实拉回。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启动跳跃,连维持这个奇点不彻底崩溃都难。
他需要能量!大量的、稳定的能量!来暂时加固这个奇点,并为启动跳跃程序提供初始动力!
他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能源室角落里,那几个虽然破损、但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不稳定高能燃料的……应急能源罐。
一个危险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