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的问话,让在场的三人身躯皆是一僵。
变化?
何止是变化。
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比他们过去几十年经历的都要波澜壮阔。
张鸿源和李昌隆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前者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指了指身旁的姜曦月。
“苏小友,你离开之后,曦月这孩子……得了大机缘。”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将这件堪称神迹的事情用平实的语言讲述出来。
“大概是半个月前,曦月在感悟您留下的那座玄冰山时,心有所感,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
李昌隆在旁边补充道:“当时异象纷呈,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出现了巨大的鲸鱼虚影,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们当时都以为是有外敌入侵,差点拉响最高警报。”
“后来才发现,那股磅礴的力量源头,竟然就是闭关中的曦月!”
张鸿源接过话头,语气中的激动依旧难以平复:“等她出关时,便已经觉醒了血脉,一种只存在于龙国最古老典籍中的……古鲸血脉!”
“凭借这股力量,她一举冲破桎梏,从七阶宗师,连破两大境界,直接迈入了九阶武神之境!”
说到这里,两位老者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色。
这是蓝星的幸事,是龙国的幸事!
在苏离飞升之后,他们一度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与担忧。
而姜曦月的横空出世,无疑是给所有人都打了一针强心剂!
她就是龙国未来的希望,是苏离之后,新的守护神!
他们满怀期待地看向苏离,希望从他脸上看到赞许或者惊叹。
然而,苏离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黑金色的眼瞳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自行领悟?
他的视线落在姜曦月身上,目光穿透皮肉与骨骼,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在姜曦月的神魂深处,一条纤细却坚韧的因果线,正牢牢地与这方天地的本源连接在一起。
那条线的另一端,正是刚刚那个虚弱得快要消散的天道小女孩。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金蝉脱壳。
这方天道,显然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又察觉到了季衡这种外来者的觊觎。
在无法亲自出手的情况下,它便将自己最后一部分本源之力,以“血脉觉醒”的方式,强行灌注到了这个世界气运最盛、天赋最高的生灵体内。
名为机缘,实为拔苗助长。
名为觉醒,实为最后的投资。
它在用这种方式,强行催生出一个能替它守护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
一旦姜曦月身死,这部分本源之力便会重新回归天地。
可若是她能成长起来,度过这次危机,那么这份力量便会与她彻底融合,成为她自己的东西。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世界存续。
赌输了,万劫不复。
还真是个果决的家伙。
苏离心中哂笑。
这种品质的血脉,也敢妄称自行领悟?
在这个灵气稀薄到近乎枯竭的末法时代,没有外界的强力干涉,别说觉醒什么古鲸血脉,就是想突破到宗师境都难如登天。
张鸿源和李昌隆看不透,但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也没有点破。
“根基不太稳固。”
苏离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语气淡漠地评价了一句。
“其他的,还算可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姜曦月的心口。
张鸿源和李昌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还……算可以?
这可是连破两大境界,一步登天的九阶武神巅峰!
是龙国百年不遇的绝世天骄!
在苏离口中,就只得了一句“还算可以”的评价?
他们张了张嘴,想为姜曦月辩解几句,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跟眼前这个随手就能捏死真人境强者的怪物比起来,九阶武神……又算得了什么?
空气,再度陷入了死寂。
姜曦月低着头,白皙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没有感到被轻视的愤怒,也没有不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与酸楚,像是潮水般将她整个人淹没。
他说得对。
自己的根基,虚浮得厉害。
这份力量来得太快,太轻易,根本不属于自己。
自从苏离飞升后,她陷入了疯狂的苦修,日夜不辍,只为能追上那个人的背影,哪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好。
当她“觉醒”血脉,一步登天,成为蓝星最年轻的武神时,她心中确实有过一丝窃喜。
她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与他并肩而立的资格。
她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女孩。
可现实,却给了她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从季衡出现时的无力,到捏碎玉牌时的挣扎,再到此刻苏离轻描淡写的一句评价。
每一个瞬间,都在无情地提醒着她。
她与他之间的差距,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被拉开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距离。
他眼中的世界,是星辰大海,是万族争霸。
而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就,在他看来,不过是池塘里的一朵小浪花,甚至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可是。
这份所谓的“赞赏”竟然让她内心深处感到一丝窃喜,这种感受更让她无地自容。
原来……
苏离在自己心中,已经是这么难以企及的高度了吗?
苏离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也懒得去深究少女那点敏感的心思。
他放下茶杯,换了个话题。
“对了,方无极那老小子呢?”
苏离的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调侃。
“把江南执法局局长的烂摊子丢给李老,自己跑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话音落下。
会客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张鸿源与李昌隆两位老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端着茶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
苏离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对劲。
他扫视着三人惨然的脸色,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不再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漫长的沉默。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能听到两位老者愈发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过了许久,久到苏离都快要失去耐心。
姜曦月那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才在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响起。
“师叔他……”
“他在一个月前,冲击武神境巅峰之时,遭受心魔反噬……”
“已经……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