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山不远处的树林深处,一个学生正跌跌撞撞地狂奔。
浓密的枝叶如同无数只恶意伸出的爪子,划破了他单薄的校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道道火辣辣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
唯一的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一根颤抖的神经末梢——
逃!!!
他像一头被无形猎枪惊散的幼鹿,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只能凭着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本能,拼命向着枝叶更密、光线更暗的阴影深处钻去。
肺叶如同两片破旧干涩的风箱,每一次扩张和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喉咙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他不敢停。
哪怕一秒。
可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迫使他再一次,惊惶万状地回过头——
身后,除了被自己疯狂冲撞而开的、仍在微微晃动的枝叶残影。
只有一片愈发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拥有自己呼吸节奏的、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都没有。
却比什么都可怕。
“嗬...嗬...”
他猛地刹住脚步,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向身边一棵粗壮的老树。
双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抠进粗糙皲裂的树皮里,指甲崩裂也毫无所觉。
他弯下腰,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破败的“嗬嗬”声,冷汗早已浸透了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来肋骨不堪重负的闷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而就在这时——
“...呵呵。”
一声极轻、极冷,带着某种黏腻湿滑质感的轻笑,几乎是贴着他的后颈皮肤,幽幽地钻入了他的耳膜。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或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猫科动物玩弄掌中猎物般的、冰冷而残忍的戏谑。
学生瞬间僵住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连同他的呼吸和思维。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个高大、沉重得超乎寻常的躯体,毫无间隙地、紧密地贴上了他剧烈颤抖的后背。
冰冷的触感穿透了单薄的衣料,渗入骨髓。
紧接着,一种冰凉、甚至带着点陈旧皮革般怪异韧性的“东西”,缓缓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搭在了他因为恐惧而绷紧到极致的肩膀上。
那不可能是人类的手。
那形状、那触感。
似乎是...
一张...脸?!
那“东西”的重量异常沉,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威压,压得他膝盖一软。
几乎要当场跪倒在潮湿腐烂的落叶上。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深层泥土的腥腐气息和某种如同陈旧铁锈般的、带着诡异甜腻感的味道,幽幽地、不容拒绝地钻入了他剧烈抽动的鼻腔。
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彻底丧失了。
只能徒劳地瞪大被绝望彻底淹没的双眼,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扩散到极限,倒映着眼前粗糙的树皮纹理。
然后,他听见了。
就在他耳廓边缘,极近的距离,传来一声清晰无比的、如同坚韧布料被缓慢而坚定地撑开的、令人牙酸的“嗤啦”轻响。
紧接着,是某种温热、黏稠的液体,一滴,又一滴,滴落在脚下腐败草叶上的轻微“嗒、嗒”声。
一股温热、却腥臭扑鼻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喷在了他毫无保护的颈侧皮肤上。
他的余光,终于不受控制地、机械般地,瞥见了视野最边缘的一角——
一张咧开的、异常巨大的嘴,边缘几乎延伸到了他视线的极限。
而那张幽深、黑暗的口腔里,密布着的并非人类的牙齿,而是密密麻麻、如同深海鲨鱼般细密排列的、每一颗都闪烁着森寒白光的、尖锐的、属于掠食者的利齿。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痛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悍然撕碎了林间最后一点虚伪的寂静,惊起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飞鸟。
片刻后。
渊慢条斯理地舔了舔自己齿间残留的、还带着温热铁锈味的血丝。
猩红的舌尖滑过过分苍白的牙齿,动作缓慢而专注,优雅得近乎诡异,仿佛在品尝某种珍贵的甜点余韵。
他从沾染了暗色污迹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
屏幕冷白的光骤然亮起,将他下半张脸映照得一片惨白,也清晰地勾勒出他嘴角那尚未完全消退的、异于常人的巨大轮廓。
他划动屏幕,精准地找到那个新存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
电话接通。
“喂,风间同学吗?”
渊对着听筒,语气平静无波。
甚至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麻烦口吻,仿佛只是让顺路的同学帮忙带瓶饮料,丝毫不提自己此刻的狼狈与违和。
“嗯,是我,渊。我现在在学校后山,靠近旧器材室这边。”
“刚才...嗯,不小心沾到了一点不太干净的东西,手上和嘴里都有。”
“能麻烦你,去便利店给我带一瓶漱口水过来吗?要薄荷味浓一点的。”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听不出半点异样。
风间秀树在半路上就碰到了渊。
与其说是“碰到”,不如说渊似乎算准了他的路径,正好倚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树阴影下等着。
风间秀树快步上前,将手里刚从便利店买来的漱口水递过去,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对方略显凌乱、甚至蹭上了不明污渍的衣襟和袖口。
那污渍的颜色在昏暗光线下看不太真切,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渊先生,您身上...”
风间秀树迟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未尽的关切和疑虑。
渊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询问,没有接漱口水,反而微微向前倾身,鼻尖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他那双笼着灰翳的碧绿眸子在阴影里闪着幽微的光,面不改色地抛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喷香水了吗?”
风间秀树一愣,下意识蹙起眉:“没有。”
他以为自己沾上了什么味道,甚至还抬起手臂,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口,除了洗涤剂残留的淡淡清新气息,什么也没闻到。
“怎么了吗?”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渊。
渊的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缓缓地扫过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线条优美而脆弱的脖颈。
仿佛能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看到下面温热的、汩汩流动的生命之泉。
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碧绿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倏然收缩又强行平复。
最终,他只是用一种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学术探究般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
“风间同学,你好香啊。”
“.........”
风间秀树瞬间沉默了,一种混合着荒谬、尴尬和轻微不适的感觉涌了上来。
——渊先生,你好油腻啊。
...难道时尚圈的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过于直白且怪异的“赞美”。
气氛尴尬地凝滞了几秒。
风间秀树决定无视这句奇怪的话,视线重新落回渊的袖口。
那里,一抹暗红在灰扑扑的布料上格外扎眼。
就在这时,渊终于伸手接过了漱口水。
他拧开瓶盖,仰头含了一口。
碧绿的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风间秀树的脸,目光如同实质般黏着,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却又被某种强大的自制力死死压制着,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渴望与挣扎。
不行。
现在还不行。
...这个“食物”身上还打着其他东西的、浓烈而霸道的标记。
现在动他,会惹来大麻烦。
渊面无表情地将漱口水在口中鼓动了几下。
然后侧头,将那混合着薄荷清凉与残余铁锈味的液体,缓缓吐在了旁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