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强圉作噩（丁酉），尽上章困敦（庚子）六月，凡三年有奇。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
神功元年（丁酉年，公元697年）当时因为契丹被平定，九鼎铸成，在九月举行大祭，改年号为神功。
1正月初一，己亥日，太后在通天宫祭祀。
2突厥默啜侵犯灵州（今宁夏灵武），带着许钦明随行（许钦明被默啜擒获，见上卷去年）。许钦明到城下大声呼喊，要求送好酱、梁米和墨（胡三省注：泛胜之说：梁是秫粟。陶弘景说：凡是梁米都属于粟类，只是根据米粒顶端的颜色不同来区分。有青、黄、白三种，青梁味道差颜色难看，不如黄白梁），意思是想让城中挑选良将、率领精兵、趁夜袭击敌营，然而城中没人明白他的意思。
3箕州刺史刘思礼向术士张憬藏学习相面术，张憬藏说刘思礼会担任箕州刺史，职位能到太师。刘思礼想到太师是臣子中最高的职位，不是辅佐君主创业无法达到，就和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图谋反叛（胡三省注：唐代京都录事参军，正七品；綦连是少数民族的姓氏，魏收《官氏志》记载，西方诸姓中有綦连氏），暗中勾结朝廷官员，借着相面术，许诺别人富贵，等对方高兴了，就趁机说“綦连耀有天命，您一定能借着他获得富贵。”凤阁舍人王勮兼管天官侍郎事务，任用刘思礼为箕州刺史。
明堂县尉河南人吉顼听说了他们的阴谋，告诉了合宫县尉来俊臣（胡三省注：唐高宗总章元年，分西京万年县设置明堂县；永昌元年，改东都河南县为合宫县；宋白说：明堂县治所在京兆城中永乐坊），让他告发紧急情况。太后派河内王武懿宗审理此案。武懿宗让刘思礼广泛牵连朝廷官员，许诺免他死罪，凡是稍微不合心意的都被牵连。于是刘思礼牵连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孙元亨、掌管天官侍郎事务的石抱忠、刘奇、给事中周譒以及王勮的哥哥泾州刺史王勔、弟弟监察御史王助等，共三十六家，都是天下知名人士，经过残酷拷打构成冤案，壬戌日，都被灭族，亲戚朋党受牵连流放的有一千多人。
起初，武懿宗表面上对刘思礼很宽厚，让他诬告牵连别人。众人被诛杀后，才逮捕刘思礼，刘思礼后悔了。武懿宗从光宅年间以来，太后多次派他审讯案件，他喜欢诬陷别人，当时人认为他是周兴、来俊臣第二。
来俊臣想独占功劳，又罗织罪名告发吉顼；吉顼告发紧急情况，得以被召见，才免于一死。来俊臣因此重新被任用，而吉顼也因此得到晋升。
来俊臣的党羽告发司刑府史樊惎谋反，樊惎被诛杀（胡三省注：唐代制度，大理寺有府二十八人，史五十六人）。樊惎的儿子在朝堂上诉冤，没人敢受理，就拔刀剖开自己的肚子。秋官侍郎上邽人刘如璿看见，私下叹息流泪。来俊臣上奏说刘如璿偏袒恶逆之人，把他投入监狱，判处绞刑；太后下制将他流放瀼州。
4尚乘奉御张易之，是张行成的族孙（张行成侍奉唐太宗）。他年轻，容貌俊美，擅长音律。太平公主推荐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入宫侍奉，张昌宗又推荐张易之，兄弟俩都得到太后的宠幸，常常涂着红粉，穿着锦绣衣服。张昌宗多次升迁至散骑常侍，张易之担任司卫少卿（胡三省注：龙朔年间改卫尉为司卫，光宅年间沿用）；太后封他们的母亲臧氏、韦氏为太夫人，赏赐多得数不清，还敕令凤阁侍郎李迥秀做臧氏的情夫。李迥秀是李大亮的族孙（李大亮在唐高祖、唐太宗时期任职）。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都在张易之门前等候，争着为他执鞭牵马，称张易之为五郎，张昌宗为六郎。
5癸亥日，突厥默啜侵犯胜州，平狄军副使安道买打败了他（胡三省注：代州以北有一武军，调露元年改名为神武军，天授二年改名为平狄军）。
6甲子日，任命原州司马娄师德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7春季三月戊申日，清边道总管王孝杰、苏宏晖等率领十七万士兵和孙万荣在东硖石谷交战，唐军大败，王孝杰战死。
王孝杰遇到契丹，率领精兵担任前锋，奋力作战。契丹后退，王孝杰追击，走到背靠悬崖的地方；契丹回兵逼近，苏宏晖先逃跑，王孝杰坠崖而死，将士几乎全部战死。（《考异》说：《朝野佥载》记载：“王孝杰率领四十万大军，被贼兵引诱后退，逼近悬崖，渐渐被排挤，一个个落下，坑深万丈，尸体和悬崖齐平，没一匹马返回，没一个士兵回来。”张鷟记事多夸大，现在不全采用。）管记洛阳人张说迅速奏报此事。太后追赠王孝杰官爵，派使者斩杀苏宏晖示众；使者还没到，苏宏晖因立功得以赦免。
武攸宜驻军渔阳（胡三省注：渔阳是秦朝右北平郡的治所，隋朝为渔阳县，属幽州，在幽州东二百一十里），听说王孝杰等人战败阵亡，军中震动恐慌，不敢前进。契丹乘胜侵犯幽州，攻陷城邑，劫掠官吏百姓，武攸宜派将领攻击，没能取胜。
8阎知微、田归道一同出使突厥，册封默啜为可汗。阎知微中途遇到突厥使者，就给他们绯袍、银带，还上奏说：“敌使到都城，应该大肆陈设帷帐。”田归道上奏说：“突厥背叛朝廷多年，现在才悔过，应该等待圣恩宽恕。如今阎知微擅自给他们袍带，使朝廷无法再行赏赐；应该让他们换回原来的衣服等待朝廷恩命（胡三省注：初服指突厥使者原来所穿的衣服）。另外，小股敌人的使者，不值得大肆陈设帷帐。”太后同意田归道的意见。阎知微见到默啜，行舞蹈礼，还吮吸他的靴鼻；田归道长揖而不跪拜。默啜囚禁田归道，准备杀他，田归道言辞神色不屈服，斥责他贪得无厌，为他陈述祸福。阿波达干元珍说（胡三省注：突厥官职有二十八等，从设到达干，都是世袭。这就是阿史德元珍）：“大国的使者，不能杀。”默啜的怒气稍消，只是拘留他不放回。
起初，咸亨年间，突厥有投降的人，都安置在丰、胜、灵、夏、朔、代六州，到这时，默啜要求得到六州投降的人户以及单于都护府的土地，还索要谷种、丝绸、农具、铁，太后不同意。默啜发怒，言辞傲慢无礼。姚璹、杨再思因契丹还没平定，请求满足默啜的要求。麟台少监、掌管凤阁侍郎事务的赞皇人李峤说（胡三省注：麟台少监就是秘书少监；赞皇县，隋朝设置，属赵州，因赞皇山得名）：“戎狄贪婪而无信用，这就是所说的‘借武器给寇贼，送粮食给盗贼’（胡三省注：秦朝李斯的话），不如整顿军队防备他们。”姚璹、杨再思坚持请求给予，就把六州投降的数十帐全部赶走交给默啜，还给他四万斛谷种，五万段各种彩绸，三千件农具，四万斤铁，并且答应他的和亲请求。默啜因此更加强大。
田归道才得以返回，和阎知微在太后面前争论。田归道认为默啜必定违背约定，不能依靠和亲，应该防备他。阎知微认为和亲一定可靠。（《考异》说：《旧唐书·田归道传》记载：“圣历初年，默啜请求和亲，派阎知微册封他为立功报国可汗。阎知微擅自给使者绯袍，田归道上奏说不可以。等到默啜将到单于都护府，就命令田归道代理司宾卿迎接慰劳。默啜请求六胡州，不允许，就拘留田归道。”《突厥传》记载：“李尽忠、孙万荣攻陷营州，默啜请求为国家讨伐契丹，同意了他。默啜部众逐渐增多，则天派使者册封他为立功报国可汗。”《朝野佥载》记载：“田归道是阎知微的副手，见到默啜，不跪拜，默啜把他倒悬，准备杀他；元珍劝谏，才放了他。”按神功元年八月，姚璹被贬为益州长史，那么给予丝绸等，必定在这之前，不是圣历初年。《实录》记载：“万岁通天元年九月丁卯，因默啜不参与契丹叛乱，派阎知微册封他为迁善可汗。”这时还没封为立功报国可汗，册封这个称号，《实录》没有记载，不知具体时间。现在因契丹未平，姚璹未出京，附记在这里。田归道在朝廷担任左卫郎将，怎么能参与议论默啜！大概是在途中见到阎知微的行为而上奏。事情综合采用各书可信的部分。）
9夏季四月，九鼎铸成，迁到通天宫。豫州鼎高一丈八尺，能容纳一千八百石；其余各州鼎高一丈四尺，能容纳一千二百石（胡三省注：豫州鼎特别高大，因为是神都的畿辅）。每个鼎上都刻有山川物产，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多斤。太后想用一千两黄金涂在上面，姚璹说：“九鼎是神器，可贵之处在于天然的质地。而且我看它的色彩光彩夺目，不必靠金色来炫耀。”太后听从了他的意见。从玄武门拖入，命令宰相、诸王率领南北衙宿卫兵十多万人连同仪仗内的大牛、白象一起拖拽。
10前益州长史王及善已经退休，恰逢契丹作乱，崤山以东不安定，被起用为滑州刺史。太后召见他，询问朝廷得失，王及善陈述治理乱世的关键十多条。太后说：“地方上的小事，这是根本，你不能出去任职。”癸酉日，留他担任内史。
11癸未日，任命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和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率军攻击契丹。五月癸卯日，又任命娄师德为清边道副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前军总管（胡三省注：沙吒是少数民族的姓氏），率军二十万攻击契丹。
在此之前，有个叫朱前疑的人上书说：“我梦见陛下寿满八百岁。”立即被任命为拾遗。又自称“梦见陛下白发变黑，牙齿脱落再生”，升任驾部郎中（胡三省注：唐代驾部郎掌管国家的车马、驿站、畜牧，管理牛马等牲畜的账簿，辨别出入，统计数量）。出使回来，上书说：“听到嵩山呼喊万岁。”被赏赐绯色算袋（胡三省注：唐初三品以上职事官赏赐金装刀、砺石，一品以下则有手巾、算袋。开元以后，百官初一十五朝见，地方官办公日，就佩戴算袋，颜色和所穿官服一致，其余时间不戴）。当时他还不是五品官，就在绿色官服上佩戴。恰逢调兵讨伐契丹，敕令京官献出一匹马供军队使用，用五品官衔作为报酬。朱前疑买马献上，多次上表要求晋升官阶；太后厌恶他贪婪卑鄙，六月乙丑日，敕令归还他的马，将他贬斥回乡。
12右司郎中冯翊人乔知之有个美妾叫碧玉，乔知之为了她不结婚。武承嗣借去教姬妾，就留下不还。乔知之写《绿珠怨》寄给她（胡三省注：晋朝石崇有个爱妾叫绿珠，事见八十三卷晋惠帝永康三年），碧玉投井而死。武承嗣在她裙带上得到诗，大怒，示意酷吏罗织罪名告发，将乔知之灭族。（《考异》说：《唐历》记载：“天授元年二月十日，诛杀乔知之。”《新唐书·本纪》记载：“八月壬戌，杀右司郎中乔知之。”卢藏用《陈氏别传》、赵儋《陈子昂旌德碑》都记载：“契丹占据营州反叛，建安郡王武攸宜亲自统率军队，特诏左补阙乔知之和陈子昂参谋幕府。等到军队罢兵，因父亲年老，上表请求回乡侍奉。”武攸宜讨伐契丹在万岁通天元年，第二年平定契丹。《陈子昂集》有《西还至散关答乔补阙诗》说：“昔君事胡马，余得奉戎旃，携手同沙塞，关河缅幽、燕。叹此南归日，犹闻北戍边。”怀疑乔知之死在神功年后。但《唐历》《统纪》《新唐书·本纪》记载杀乔知之都在天授元年，现在根据陈子昂的诗一定没错，然而说“犹闻北戍边”，则军队未罢。又武则天说，来俊臣死后，没再听说有反叛的。所以放在这里。根据《朝野佥载》，乔知之因婢女碧玉的事被武承嗣示意别人罗织罪名告发，在市南被斩，家产抄没。这时乔知之在边境，大概武承嗣先前就怀恨他，到这时才杀他。）
13司仆少卿来俊臣（胡三省注：光宅年间改太仆为司仆）依仗权势贪婪淫乱，官民妻妾中有漂亮的，就千方百计夺取；有时指使人罗织罪名告发，假称敕令夺取她们的妻子，前后罗织罪名诛杀的人，数不胜数。从宰相以下，都登记姓名夺取他们的妻妾。（《考异》说：《朝野佥载》记载：“来俊臣曾在三月三日召集党羽到龙门，立石碑题写朝廷官员姓名来占卜，让他们投石头远击，击倒的就先让人告发。到傍晚，投击李昭德没中。”现在不采用。）自称才能比得上石勒。监察御史李昭德一向厌恶来俊臣，又曾在朝堂上羞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备（《资治通鉴》其他版本“丈”作“文”），二人一起诬告李昭德谋反，将他投入监狱。
来俊臣想罗织罪名告发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又想诬告皇嗣及庐陵王和南北衙一起谋反，希望借此窃取国家权力，河东人卫遂忠告发了他。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恐惧，共同揭发他的罪行，将他关入监狱，有关部门判处他死刑。太后想赦免他，奏表送上三天，没有批复。王及善说：“来俊臣凶狠狡猾贪婪残暴，是国家的首恶，不除掉他，必定动摇朝廷。”太后在苑中游玩，吉顼牵着马缰绳，太后问宫外的事，吉顼回答说：“外面的人只奇怪来俊臣的奏表没批复。”太后说：“来俊臣对国家有功，我正在考虑。”吉顼说：“于安远告发虺贞谋反，后来果然谋反（虺贞的事见上卷垂拱四年），现在只任成州司马。来俊臣聚集不法之徒，诬陷善良的人，赃物贿赂堆积如山，冤魂满路，是国家的盗贼，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太后才批准了奏表。
丁卯日，李昭德、来俊臣一同被处死，当时人无不痛惜李昭德而对来俊臣的死感到痛快。仇家争相吃来俊臣的肉，一会儿就吃光了，挖眼剥面，剖腹取心，践踏成泥。太后知道天下人厌恶他，就下制列举他的罪状，还说：“应该处以灭族之刑，来平息百姓的愤恨，可依法抄没他的家产。”官民都在路上相互庆贺说：“从今以后睡觉才能安稳地贴着席子了。”
来俊臣因告发綦连耀有功，被赏赐十个奴婢。来俊臣查看司农寺的奴婢，没有满意的（胡三省注：《唐六典》记载，司农丞掌管官户奴婢，男女成年后，先按原来的身份匹配；如果赏赐，允许他们的妻子儿女跟随；如果因罪抄没，根据他们的能力分别分配到各部门，手艺好的妇女进入掖庭），因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家有个小婢女，擅长歌舞，想把她作为赏赐的奴婢，就指使人诬告斛瑟罗谋反。各酋长到朝堂割耳划脸诉冤的有几千人。恰逢来俊臣被诛杀，斛瑟罗才得以免罪。
来俊臣当权时，吏部接受他的嘱托不按常规任命官员的，每次铨选有几百人。来俊臣失败后，侍郎都自首。太后责备他们，回答说：“臣辜负陛下，罪该万死！臣扰乱国家法律，罪只在自身；违背来俊臣的话，会立即被灭族。”太后于是赦免了他们。
上林令侯敏（胡三省注：唐代司农寺下属有上林署令，从七品下，掌管苑囿土地之事，凡种植果树蔬菜供朝会祭祀，以及冬末藏冰都由他主管）一向谄媚侍奉来俊臣，他的妻子董氏劝谏说：“来俊臣是国家的盗贼，不久将会失败，你应该远离他。”侯敏听从了她的话。来俊臣发怒，将他贬为武龙县令（胡三省注：武龙县属田州，开辟蛮洞设置。《旧唐书》作“武笼”，说设置废除时间不详。又涪州有武龙县，武德二年分涪陵设置）。侯敏想不去，妻子说：“快去不要留！”来俊臣失败后，他的党羽都流放岭南，只有侯敏得以幸免。
太后征召于安远为尚食奉御，提拔吉顼为右肃政中丞。
14任命检校夏官侍郎宗楚客为同平章事。
15武懿宗进军到赵州，听说契丹将领骆务整几千骑兵将到冀州，武懿宗恐惧，想向南逃跑。有人说：“敌人没有辎重（胡三省注：重指物资），靠抢掠作为补给，如果按兵据守，他们势必离散，趁机攻击，可立大功。”武懿宗不听，退守相州（今河南安阳），丢弃了大量军用物资和武器。契丹于是屠杀赵州。
甲午日（《资治通鉴》其他版本“午”作“申”），孙万荣被奴仆杀死。
孙万荣打败王孝杰后，在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险筑城，留下老弱妇女和缴获的武器物资，派妹夫乙冤羽守卫，自己率领精兵侵犯幽州。担心突厥默啜袭击后方，派五人到黑沙（胡三省注：黑沙是突厥王庭），对默啜说：“我已打败王孝杰百万大军，唐人吓破了胆，请和可汗乘胜共取幽州。”三人先到，默啜高兴，赐给他们绯袍。两人后到，默啜对他们来晚发怒，准备杀他们，两人说：“请让我们说一句话再死。”默啜问原因，两人把契丹的真实情况告诉了他。默啜于是杀了先到的三人，赐给后到的两人绯袍，让他们做向导，发兵夺取契丹新城，杀了所俘虏的凉州都督许钦明来祭天；包围新城三天，攻克了它（胡三省注：新城就是之前契丹在柳城西北筑的城），把城里的人全部俘虏回去。派乙冤羽快马报告孙万荣。
当时孙万荣正和唐军对峙，军中听说此事，惊慌恐惧。奚人背叛孙万荣，神兵道总管杨玄基从前面攻击，奚兵从后面攻击，俘获了他的将领何阿小。孙万荣军队大败（《考异》说：《朝野佥载》记载：“突厥攻破孙万荣新城，贼兵听说后大惊失色，部众溃散。”没说被杨玄基等打败。《实录》只说被杨玄基和奚人打败，没说突厥夺取新城。总之，契丹听说新城被攻破，人心已散，唐军和奚人攻击才溃散。现在综合两种说法）。孙万荣率领几千轻骑兵向东逃。前军总管张九节派兵在路上拦截，孙万荣走投无路，和他的奴仆逃到潞水东边（胡三省注：鲍丘水从塞外而来，向南经过幽州潞县，称为潞水），在树林下休息，叹息说：“现在想归降唐朝，罪已太大。归降突厥也死，归降新罗也死。将去哪里呢！”奴仆斩下他的首级投降，首级被悬挂在四方馆门（胡三省注：汉代有藳街蛮夷邸。后魏设置各国使者邸，后来又建四馆安置四方来降的人，事见一百四十九卷梁武帝普通元年。到隋炀帝在建国门外设置四方馆，接待四方使者，各掌本国及互市事务，属鸿胪寺。唐代四方馆隶属中书省，由通事舍人主管）。其余部众及奚、霫都投降了突厥（胡三省注：霫是北方少数民族）。
16戊子日，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一同担任同凤阁鸾台三品。
17辛卯日，太后下制因契丹刚平定，命令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道安抚黄河以北地区。武懿宗所到之处非常残酷，有百姓被契丹胁迫后又回来的，武懿宗都认为他们谋反，活生生地挖出他们的胆。在此之前，何阿小喜欢杀人，黄河以北的人为此说：“只有这两个何（胡三省注：武懿宗封河内王，与何阿小为“两何”），杀人最多。”
18秋季七月丁酉日，昆明归附唐朝，设置窦州。
19武承嗣、武三思一同被罢免宰相职务。
20庚午日，武攸宜从幽州凯旋。武懿宗上奏说黄河以北跟随贼兵的百姓请求全部灭族，左拾遗王求礼在朝堂驳斥说：“这些人一向没有军备，力量不能对抗贼兵，暂且顺从以求生存，哪有叛国之心！武懿宗拥有几十万强兵，望风逃跑，使贼兵蔓延，又想把罪名推给乡村被连累的人，作为臣子不忠诚，请先斩武懿宗来向黄河以北的人谢罪！”武懿宗不能回答。司刑卿杜景俭也上奏：“这些都是被胁迫的人，请全部赦免。”太后听从了他的意见。
21八月丙戌日，纳言姚璹因事获罪贬为益州长史，任命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凤阁鸾台三品（胡三省注：天授年间改太子詹事为太子宫尹；“凤阁”前应有“同”字。《考异》说：《新唐书·表》记载，“庚子，狄仁杰兼纳言，武三思检校内史，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同三品。”《旧唐书》纪传及《新唐书·纪》都没有，这个月没有庚子日，狄仁杰、武三思的任命在明年，《新唐书·表》重复记载错误）。
22九月壬辰日，在通天宫举行大祭，大赦天下（《资治通鉴》其他版本无“大”字，“赦”下有“天下”二字），改年号（改年号为神功）。
23庚戌日，娄师德任纳言。
24甲寅日，太后对侍臣说：“近来周兴、来俊臣审理案件，多牵连朝廷官员，说他们谋反；国家有常法，我怎敢违反！期间怀疑不实，派近臣到狱中询问，得到他们的亲笔供词，都自己承认了，我就不再怀疑。自从周兴、来俊臣死后，不再听说有谋反的，那么以前死的人难道没有冤屈吗？”夏官侍郎姚元崇回答说：“自垂拱年间以来因谋反被处死的，大都是周兴等人罗织罪名，作为自己的功劳。陛下派近臣询问，近臣也不能自保，怎敢动摇他们的结论！被问的人如果翻供，害怕遭受酷刑，不如快点死。幸亏上天启发圣心，周兴等人被处死，臣以全家百口担保，从今以后朝廷内外大臣不会再有谋反的；如果稍有事实，臣请求承担知情不报的罪名。”太后高兴地说：“以前的宰相都顺着办成这事，使我成为滥用刑罚的君主；听你所说，很合我心意。”赏赐姚元崇一千缗钱。
当时很多人为魏元忠诉冤，太后又召他为肃政中丞。魏元忠前后四次被判死刑或流放（《考异》说：《旧唐书·传》说三次被流放，现在依从《御史台记》。按《新唐书》记载：魏元忠任洛阳令，被周兴陷害入狱当死，因平定扬、楚的功劳，得以流放。一年多后，被来俊臣陷害，将受刑时，太后派王隐客宣诏赦免，这是第二次。《资治通鉴》记载王隐客宣赦事在永昌元年，到长寿元年又入狱被贬，这是第三次。后来长安三年又被贬为高要尉，这是第四次。不知《御史台记》所记如何）。曾陪侍宴会，太后问他：“你从前多次遭诽谤，为什么？”回答说：“臣就像鹿，罗织罪名的人想得到臣的肉做羹，臣能躲到哪里去！”
25冬季闰十月甲寅日，任命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俭为凤阁侍郎，都为同平章事。
狄仁杰上疏认为：“上天生四夷，都在先王疆界之外，所以东到沧海，西到流沙，北到大漠，南到五岭，这是上天用来限制夷狄、分隔中外的。从典籍记载，教化所及，三代不能到达的地方，国家都兼并了。诗人夸耀在太原讨伐玁狁，教化施行到江汉（胡三省注：《诗经·六月》是周宣王北伐的诗，诗中说：“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又《汉广》诗赞美周文王的教化遍及南国，教化施行到江汉流域），可见三代的边远之地，都成为国家的疆域。至于对境外用武，在极远之地求功，耗尽国库的储备争夺不毛之地，得到那里的人不能增加赋税，得到那里的土地不能耕种纺织，姑且追求远方夷人臣服的名声，不致力于巩固根本安定百姓的方法，这是秦始皇、汉武帝做的事，不是五帝、三王的事业。秦始皇穷兵黩武，力求扩大土地，死人如麻，导致天下叛乱（事见《史记·秦本纪》）。汉武帝征伐四夷，百姓贫困，盗贼蜂起；晚年悔悟，停止用兵，所以能被上天保佑（事见《汉书·汉武帝纪》）。近来国家连年出兵，花费越来越多，西边戍守四镇，东边戍守安东，征调日益增加，百姓空虚疲惫。现在关东饥荒，蜀、汉百姓逃亡，江淮以南，征敛不停，人们不能恢复产业，相继为盗，根本一动摇，忧患不浅。之所以这样，都因为争夺蛮貊不毛之地，违背了养育百姓的道理。从前汉元帝采纳贾捐之的建议撤销朱崖郡（事见二十八卷初元二年），汉宣帝采用魏相的策略放弃车师的田地（事见二十五卷元康二年），难道不想追求虚名，是害怕劳民伤财。近来贞观年间平定九姓，立李思摩为可汗，让他统领各部（见一百九十卷贞观十三年），大概是因夷狄反叛就讨伐，投降就安抚，符合推亡固存的道理（胡三省注：《尚书·仲虺之诰》说：推亡固存，国家才能昌盛），没有远戍劳民的徭役，这是近来的典范，治理边疆的先例。我认为应该立阿史那斛瑟罗为可汗，委托他管理四镇，延续高氏灭亡的国家（指高丽），让他守卫安东。在远方节省军费，在塞上集中兵力，使夷狄没有侵犯的祸患就可以了，何必穷追他们的巢穴，和蝼蚁争长短呢！只应命令边兵，谨慎防守，远设侦察，积聚物资粮食，等他们自己到来，然后攻击。以逸待劳则战士力量倍增，以主待客则我们有利，坚壁清野则敌人无所得；自然两贼深入则有颠覆的忧虑，浅入必无掳获的好处。这样几年，可使两虏不战而服。”（胡三省注：二贼、二虏都指突厥、吐蕃。）事情虽然没实行，有见识的人认为他说得对。
26凤阁舍人李峤掌管天官选官事务，开始设置员外官几千人。
27在此之前，历官把这个月作为正月，把腊月作为闰月。太后想让正月甲子日初一冬至，就下制认为“上月月底还能看见月亮，违背天道。可以把这个月作为闰月，下个月作为正月。”
圣历元年（戊戌年，公元698年）
1正月甲子日初一，冬至，太后在通天宫祭祀（《考异》说：《实录》记载：“正月壬戌，在通天宫祭祀。”按《长历》，这年一月壬戌日初一，《实录》错误，现在依从《唐历》《统纪》《新唐书·本纪》）；大赦天下，改年号。
2夏官侍郎宗楚客被罢免宰相职务。
3春季二月乙未日，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被罢免为太子宾客。
4武承嗣、武三思谋求做太子，多次让懂天文的人劝说太后：“自古天子没有以异姓为继承人的。”太后拿不定主意。狄仁杰常常从容地对太后说：“文皇帝（唐太宗）风里来雨里去，亲自冒着刀枪箭雨，平定天下，传给子孙。大帝（唐高宗）把两个儿子托付给陛下。陛下现在却想把天下交给外姓，恐怕不是天意！况且姑侄和母子相比谁更亲（胡三省注：太后和武承嗣、武三思是姑侄，和庐陵王、皇嗣是母子）？陛下立儿子为太子，那么千秋万年后，能配祭太庙，代代相传；立侄子，就没听说过侄子做天子而把姑姑祔祭在太庙的。”太后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干预。”狄仁杰说：“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谁不是臣妾，什么事不是陛下的家事！君主是元首，臣子是四肢，道理上是一体，何况臣担任宰相，怎能不干预！”又劝太后召回庐陵王（庐陵王在光宅元年迁到均州，垂拱元年迁到房州）。王方庆、王及善也劝说。太后心里渐渐醒悟。有一天，又对狄仁杰说：“我梦见大鹦鹉两翼都折断了，为什么？”回答说：“武是陛下的姓，两翼是两个儿子。陛下起用两个儿子，那么两翼就振动起来了。”太后因此没有立武承嗣、武三思为太子的意思。
孙万荣包围幽州时，传檄朝廷说：“为什么不归还我们庐陵王？”吉顼和张易之、张昌宗都担任控鹤监供奉（这年设置控鹤监安置亲信），张易之兄弟亲近他。吉顼从容地劝两人说：“你们兄弟如此受宠，不是靠品德功业得来的，天下人对你们怒目切齿的很多。没有大功于天下，怎能自保？我私下为你们担忧！”两人害怕，流泪问计策。吉顼说：“天下官民没忘记唐朝恩德，都还思念庐陵王（胡三省注：复指又、还）。主上年纪大了，国家大业需要托付；武氏诸王不是主上属意的人（胡三省注：属指专注）。你们何不从容劝说主上立庐陵王来维系百姓的期望！这样，不仅能免祸，还能长久保持富贵。”两人认为对，趁机多次对太后说。太后知道计策出自吉顼，就召见询问，吉顼又为太后详细陈述利害，太后主意才定。（《考异》说：世间有《狄梁公传》，说是李邕撰，言辞鄙俗荒诞，大概不是李邕所写。其中说：“太后采纳诸武的建议，将要改变社稷，打算立武三思为储君，把庐陵王迁到房陵。诸武暗中谋划，日夜进言说：‘陛下姓武，应该立武氏，没有天子把别姓立为后代的。’天后已经同意，按礼询问群臣说：‘我年纪将老，国家没有储君，现在想选好的，谁能担当？我虽然有了人选，终究要听大家的意见。’众宰相多数知道计划已定，说话都迎合旨意；只有狄仁杰退后站立，沉默不语。天后问：‘你独自不说话，该有不同意见。’狄仁杰说：‘有。臣上观天象，没有换主的迹象；中察人心，实在没厌倦唐德。’天后说：‘你怎么知道？’狄仁杰说：‘近来匈奴犯边，陛下派梁王武三思在都市招募，一个月后，不到一千人。后来庐陵王接着招募，不到二十天，人数超过五万。由此看来，人心没离开唐朝。陛下将要继位的，不是庐陵王，其余的我实在不知道。’天后震怒，命令左右扶他出去。”按庐陵王担任河北元帅，在立为太子后，而且当时睿宗是皇嗣，如果狄仁杰请求以庐陵王继位，就是劝太后废立，这本来不可信。或许狄仁杰因庐陵母子是至亲却被囚禁在房陵，劝召回身边，是有的。《谈宾录》说：“圣历二年腊月，张易之兄弟过分受宠，害怕不能保全，向天官侍郎吉顼请教。吉顼说：‘你们兄弟受恩深厚，没有大功于天下，自古很少有能保全的。只有一个办法，如果能实行，岂止全家，还当享有封爵；除此之外，不是我能谋划的。’张易之兄弟哭着请求。吉顼说：‘天下思念唐德很久了，主上年纪大了，武氏诸王不是主上属意的。你们何不从容请求立庐陵王，来维系百姓的期望？’张易之趁机多次说，则天意改变；知道吉顼是首谋，就召见询问。吉顼说：‘庐陵王、相王都是陛下的儿子，高宗恳切托付给陛下，只看陛下裁决。’则天意才定。”《御史台记》说：“武则天设置控鹤府，吉顼和张易之、张昌宗一同在府中供奉，和张昌宗亲近。张昌宗自认为过分受宠，害怕不能保全，向吉顼请教，”等等，和《谈宾录》一样。大概太后宠信诸武，诛杀李氏，即使自己的儿子庐陵王也废黜迁到房陵，所以狄仁杰劝召回身边，来加强李氏，抑制诸武。张易之、吉顼不能为唐朝社稷谋划，是想求自己的利益。如果仍立皇嗣，他们有什么功劳！所以劝太后立庐陵王为太子，而太后听从了。那么想召回庐陵王是狄仁杰的意思；立为太子是张易之、吉顼的谋划。《谈宾录》说圣历二年及吉顼为天官侍郎，《御史台记》说睿宗为相王，都是错误的。《新唐书·狄仁杰传》说：“张易之曾从容问自保的办法。狄仁杰说：‘只有劝迎庐陵王可以免祸。’考虑狄仁杰怎肯和张易之深谈这事！《狄梁公传》又说：“过了十天，召狄仁杰入宫，说：‘我昨夜梦见和人玩双陆，总不能赢，为什么？’回答说：‘双陆不能赢，是因为宫中没有儿子。这是上天的意思，借此显示给陛下，怎能长久空着储位！’天后说：‘这是我的家事，在我心中决断，你不该干预！’狄仁杰回答说：‘臣听说王者以天下为家，四海之内，都是臣妾，什么事不是陛下的家事！君是元首，臣是四肢，臣怎能不干预！’又命令扶出去，最终不采纳。”按当时皇嗣在宫中，不能说没有儿子和长久空着储位。《朝野佥载》说：“武则天曾梦见一只鹦鹉，羽毛很雄伟，两翼都折断。问宰相，众臣沉默。内史狄仁杰说：‘鹦鹉是陛下的姓，两翼折断是陛下的两个儿子庐陵王、相王。陛下起用这两个儿子，两翼就全了。’魏王武承嗣、武三思都吓得脸色发红。后来契丹反叛，包围幽州，传檄说：‘归还我们庐陵王、相王！’武则天才想起狄仁杰的话，对他说：‘你曾为我解梦，现在应验了。我想立太子，立谁好？’狄仁杰说：‘陛下内有贤子，外有贤侄，选择决定，在陛下心中。’武则天说：‘我自有圣子，武承嗣、武三思算什么疥癣！’武承嗣等害怕，掩耳逃跑。立即下敕追庐陵王。河内王等奉命，不允许入城，安置在龙门。贼兵更盛，攻陷翼州。武则天着急，才立庐陵王为太子，充任元帅。起初，招募士兵没人响应，听说太子出行，北邙山头兵满为患，没地方容纳；贼兵自行退散。”按当时睿宗未为相王，又狄仁杰如果说内有贤子，外有贤侄，是怀有二心。现在采用各说中可信的部分。）
3月己巳日，借口庐陵王生病，派职方员外郎瑕丘人徐彦伯（胡三省注：瑕丘是春秋时鲁国的瑕邑，晋、宋在这设置兖州，隋朝开皇十三年，设置瑕丘县，属兖州）召回庐陵王及他的妃子、诸子到行宫治病。戊子日，庐陵王到达神都（《考异》说：《统纪》记载：“癸丑，派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往房州，召庐陵王男女入都医疗。”《狄梁公传》说：“后来暗中派十个宫女到房州，宣敕说：‘我儿在这里，让宫女来看。州县长官，允许他们多次出入不要混杂。’暗中让一个宫女代替庐陵王；让庐陵王穿宫女衣服，按原来的人数返回，州县没察觉。几天后到京城，朝廷百官，全不知道。”《旧唐书·传》说：“庐陵王从房陵回宫，太后藏在帐中，又召狄仁杰，说庐陵王的事。狄仁杰慷慨陈词，声泪俱下。立即带出庐陵王，对狄仁杰说：‘还你储君。’狄仁杰下阶哭着祝贺。之后，上奏说：‘太子回宫，没人知道，众人议论怎知是非！’武则天认为对，就又把中宗安置在龙门，按礼仪迎接回来，百姓感动喜悦。”《狄梁公传》说：“天后到一小殿，在后面垂帘，左右隐蔽，外面不能看见。命令狄仁杰坐在阶下，说：‘之前商议的事，实在不小，反复思考，想你所说，更觉得道理不错。我想忠臣侍奉君主，怎会多次违背！今天，必须改变之前的想法。天下之位在你一句话，顺我意就能两全，逆我意就都灭亡！’狄仁杰从容说：‘陛下所说的天子之位，可由自己决定。臣所知的，是太宗文武皇帝的位置，陛下怎能自己拥有！太宗身陷战阵，治理四海，之所以不辞辛劳，是为了子孙，难道是为了武三思！陛下是大帝皇后，大帝生病，让陛下代理国政；大帝去世后，应当归还给嫡子。陛下却拥有帝位，十多年了。现在商议继位，怎能再换别人！况且姑和母谁亲？子和侄谁近？’等等。天后于是抽噎流泪，命令左右卷帘，手抚狄仁杰的背，大叫说：‘你不是我的臣子，是唐朝社稷的臣子！’回头对庐陵王说：‘拜国老！今天国老给你天子之位！’狄仁杰脱帽叩头，涕血洒地，左右搀扶，很久不能起来。天后说：‘就按你所说，宣告中外，选日子举行典礼册封。’狄仁杰擦泪说：‘自古以来，哪有偷别人的天下做天子！庐陵王留在房州，天下人都知道，今天在宫内，臣也不知道。臣想奉诏，如果像卫太子的变故，陛下怎会明白臣！’天后说：‘怎会想回房陵！只在石像驿安置，准备法驾，陈列百官，去迎接。’于是欢呼万岁，储位才定。”按武则天如果秘密召庐陵王，十个宫女既然知道阴谋，洛阳到房陵，往来路途很远，怎会外人都不知道！又《实录》怎能虚构徐彦伯前往迎接的事，以及有庐陵王从房州到达的日期！又当时如果储位已定，怎会从三月到九月才立为太子！大概庐陵到后，太后按长幼顺序想立他，皇嗣也因此让位，所以拖延半年。现在都按《实录》为准。）
5夏季四月庚寅日初一，太后祭祀太庙。
6辛丑日，任命娄师德充任陇右诸军大使，仍检校营田事务。
7六月甲午日，命令淮阳王武延秀进入突厥，娶默啜的女儿为妃；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代理春官尚书，右武卫郎将杨齐庄代理司宾卿（《考异》说：《实录》作“杨鸾庄”，现在依从《佥载》《旧唐书·传》），携带亿万金帛送去。武延秀是武承嗣的儿子。
凤阁舍人襄阳人张柬之上谏说：“自古没有中原亲王娶夷狄女子的。”因此违背旨意，出任合州刺史（胡三省注：襄阳县，汉代属南郡，汉献帝建安十三年设置襄阳郡；晋朝为荆州治所，宋、齐、梁为雍州，西魏为襄州。合州，汉代垫江县地；南齐设置东宕渠郡，西魏改垫江县，设置石镜县，不久设置合州，隋朝改涪州，唐代恢复为合州。《旧唐书·地理志》记载，合州到京城南二千四百五十里，到东都三千三百里）。
8秋季七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杜景俭被罢免为秋官尚书。
9八月戊子日，武延秀到达黑沙南庭。突厥默啜对阎知微等说：“我想把女儿嫁给李氏，用武氏的儿子干什么！这难道是天子的儿子吗！我突厥世代受李氏恩惠，听说李氏全被消灭，只有两个儿子在，我现在率兵辅佐他们立为君主。”于是把武延秀拘禁在别处，任命阎知微为南面可汗，说想让他主管唐朝百姓。接着发兵袭击静难、平狄、清夷等军（胡三省注：垂拱年间在妫州界设置清夷军。杜佑说：在城内，南距范阳二百十里），静难军使慕容玄崱率五千士兵投降。敌军势力大振，进军侵犯妫、檀等州。之前跟随阎知微进入突厥的人，默啜都赐给五品、三品官服，太后全部收回。
默啜送信指责朝廷说：“给我的谷种，种了不发芽，这是一。金银器都粗制滥造，不是真东西，这是二（胡三省注：行指市列，市列制造金银器贩卖，大都掺杂其他东西谋利，俗称行作；滥指差的，开元八年，在全国颁布租庸调法，好的不过精，差的不过滥，滥是差到极点）。我给使者的绯紫官服都被收回，这是三。丝绸都稀疏粗劣，这是四。我可汗的女儿应当嫁给天子的儿子，武氏是小姓，门户不相配，假冒通婚，这是五。我为此起兵，想夺取黄河以北。”
监察御史裴怀古跟随阎知微进入突厥，默啜想给他官职，他不接受。被囚禁，将要被杀，逃跑回来；到晋阳，形容憔悴。突骑喧哗聚集，认为他是间谍，想取他的首级求功。有个果毅曾被人冤枉，裴怀古为他平反，大喊说：“这是裴御史。”救了他，得以保全。回到都城，被召见，升任祠部员外郎（胡三省注：唐代祠部郎掌管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僧尼事务，属礼部）。
当时各州听说突厥入侵，正值秋天，争相征发百姓修城。卫州刺史太平人敬晖对僚属说：“我听说金城汤池没有粮食也守不住，何必放弃收获而去修城郭呢？”全部停工，让百姓回去种田，百姓非常高兴。
10甲午日，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被罢免为麟台监。
11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因不能做太子，心中不满，戊戌日，病死。
12庚子日，任命春官尚书武三思为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
太后命令宰相各举荐一名尚书郎，狄仁杰举荐他的儿子司府丞狄光嗣（胡三省注：光宅年间改太府为司府），任命为地官员外郎，不久很称职。太后高兴地说：“你足以继承祁奚了（胡三省注：《左传》记载：晋国中军尉祁奚请求退休，晋侯问继承人。祁奚推荐解狐，是他的仇人，将要立解狐，解狐却死了。又问他，说：“祁午可以。”于是以祁午为中军尉。君子说祁奚能举荐贤才，推荐仇人不是谄媚，立自己儿子不是偏袒）。”
通事舍人河南人元行冲（胡三省注：《唐六典》说：通事舍人，就是秦朝的谒者，晋武帝省去谒者仆射，设置舍人、通事各一人，属中书省。东晋让舍人通事兼谒者的职责，通事舍人的名称从此开始。唐代通事舍人十六人，掌管朝见引导及辞谢者在殿庭通奏；凡近臣文武就列，引导他们进退并告知拜起出入的礼节；凡四方奏表，华夏、夷族纳贡，都接受并呈上），博学多才，狄仁杰器重他。元行冲多次规劝狄仁杰，还说：“凡治家的必定储备肉干肉酱来满足口味，人参白术来治病。我私下考虑明公的门下，珍味很多，我元行冲请求做药物中的末等。”狄仁杰笑着说：“你是我药笼中的东西，怎能一天没有！”元行冲名澹，以字行世。
13任命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胡三省注：光宅年间改宗正为司属；因此，后来在并州城中设置天兵军），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下邽人张仁愿为天兵东道总管（胡三省注：秦武公讨伐邽戎，设置下邽县。陇西有上邽，所以这里加下字。汉代属京兆，晋代属冯翊，后魏设置延寿郡，隋朝废除郡，以下邽属同州，垂拱元年，属华州），率军三十万讨伐突厥默啜；又任命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率军十五万作为后援。
癸丑日，默啜侵犯飞狐（胡三省注：汉代代郡广昌县有飞狐口，隋朝改广昌为飞狐县，属易州，唐代属蔚州），乙卯日，攻陷定州，杀刺史孙彦高及官吏百姓几千人（《考异》说：《朝野佥载》记载：“文昌左丞孙彦高，没什么见识才能，性格顽愚，出任定州刺史。一年多后，默啜贼兵到，包围外城，孙彦高想锁家门，不敢到办公处，需要征发的文书，从小窗户接进来处理。还挑选城外精壮的人，来保护自己家。贼兵登上城墙，四面进入，孙彦高对奴说：‘牢牢关上门，不要给钥匙。’他的愚蠢胆怯都像这样。不久城陷，刺史的住处先被歼灭。”又说：“孙彦高被突厥围城数重，就进入柜子里藏起来，对奴说：‘牢牢拿好钥匙，贼来要，千万不要给。’”恐怕没到这种地步，现在不采用）。
14九月甲子日，任命夏官尚书武攸宁为同凤阁鸾台三品。
15改称默啜为斩啜（《资治通鉴》其他版本“默”上有“突厥”二字）。
默啜派阎知微招抚赵州，阎知微和敌人手拉手在城下跳《万岁乐》舞。将军陈令英在城上对他说：“尚书职位不低，却为敌人跳舞，难道不惭愧吗！”阎知微低声说：“不得已，跳《万岁乐》。”（胡三省注：蹋歌是连手而歌，踏地为节拍；《万岁乐》是歌曲名。）
戊辰日，默啜包围赵州，长史唐般若打开城门响应。刺史高叡和妻子秦氏喝毒药假装死亡，敌人把他们抬到默啜面前，默啜拿金狮子带、紫袍给他们看说：“投降就拜官，不投降就死！”高叡看他的妻子，妻子说：“报答国恩，就在今天！”于是都闭眼不语。过了两夜，敌人知道不能使他们屈服，就杀了他们。敌人退走后，唐般若被灭族；追赠高叡为冬官尚书（胡三省注：冬官即工部），谥号节。高叡是高熲的孙子（胡三省注：高熲是隋朝初年的辅政大臣）。
16皇嗣坚决请求让位给庐陵王，太后同意。壬申日，立庐陵王李哲为皇太子，恢复名显。大赦天下。
甲戌日，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讨伐突厥（胡三省注：行军元帅始于周、隋，到唐代只有亲王及太子担任元帅）。（《考异》说：《实录》说丙子日，根据《唐历》，“甲戌日，皇太子李显充任河北道行军大元帅”。《狄梁公传》也说：“皇太子为元帅，以狄仁杰为副”。是先立为太子，后为元帅。现在依从《新唐书·本纪》。）在此之前，招募人员一个多月没满一千，等到听说太子为元帅，应募的人云集，不久，人数超过五万。
戊寅日，任命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右丞宋元爽为长史，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胡三省注：后来分御史台为左、右肃政台，各设中丞、侍御史等官）。当时太子没出行，命狄仁杰掌管元帅事务，太后亲自为他送行。
蓝田县令薛讷，是薛仁贵的儿子（胡三省注：蓝田是畿县，属雍州；薛仁贵是勇将，侍奉唐太宗、唐高宗），太后提拔他为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将要出发，对太后说：“太子虽立，外面议论还疑虑不定；如果这个决定不变，丑虏不值得平定。”太后深表赞同。王及善请求太子到外朝接见群臣来安抚人心，太后同意。（《考异》说：《实录》记载，“辛巳日，皇太子朝见。”有的作“庙见”。大概睿宗为皇嗣时，只在宫中朝见，不出外朝；现在王及善才请求太子和群臣都在朝堂朝见。）
17任命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苏味道前后在相位几年，阿谀奉承，曾对人说：“处事不应明白，只要模棱两可就行。”当时人叫他“苏模棱”。
18癸未日，突厥默啜杀光所抢掠的赵、定等州男女一万多人，从五回道离去（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代郡广昌县东南有大岭，世人称为广昌岭。岭高四十多里，二十里内曲折五回，才能到达岭上，所以岭有五回之名。当时属易州易县界，到开元二十三年，分易县在五回山下设置五回县），所过之处，杀掠不计其数。沙吒忠义等只率军跟随，不敢逼近（《考异》说：《旧唐书·突厥传》记载：“默啜抢掠赵、定等州男女八九万人。”《统纪》记载：“河北连年丰收，人畜遍野，斩啜抢掠赵、定、恒、易等州财帛亿万，子女羊马离去。河朔各州害怕他的兵威，不敢追击。”现在依从《实录》）。狄仁杰率军十万追击，没追上。默啜返回漠北，拥有四十万军队，占据万里土地，西北各族都归附他，很轻视中原。
19冬季十月，太后下制：京城驻军，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归统领。
20癸卯日，任命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当时黄河以北被突厥驱赶逼迫的人，敌人退走后，害怕被诛杀，往往逃亡躲藏。狄仁杰上疏，认为：“朝廷议事的人都怪罪被契丹、突厥胁迫的人，说他们行为虽不同，用心却一样。实在因为崤山以东近来因军事征发严重（胡三省注：调指征调），家庭破败，有的甚至逃亡。加上官吏侵吞，趁机生事，拷打之下，痛彻肌肤，事情紧迫情况危急，就不顾礼义。在愁苦之地，生活不下去，有利就归附，暂且求苟活，这是君子的耻辱，小人的常情。另外，各城投降敌人，有的等待天兵，将士求功，都说攻城所得，我担心滥赏，也怕有冤屈（胡三省注：以攻取的赏赐赏将士，就是滥赏；以从敌的罪名罪士民，就是冤屈）。因曾和贼兵在一起，就成了坏地方，至于侮辱妻子儿女，抢掠财物，士兵确实不仁，官员也不能幸免，这是贼兵平定后，作恶更深。而且贼兵致力于招抚，秋毫无犯（说除贼兵致力于招抚，秋毫无犯），现在归正的，就是平民，反而被伤害，难道不令人痛心！人就像水，堵塞就成泉，疏通就成河，通塞随流，哪有固定本性！现在负罪的人，一定不在家，露宿荒野，潜窜山泽，赦免就出来，不赦免就作乱，山东群盗，因此聚集。我认为边患暂时发生，不值得担忧，中原不安，这是大事。惩罚他们则众人恐惧，宽恕他们则不安分的人自安，希望特别赦免黄河以北各州，一概不追究。”太后听从了。狄仁杰于是安抚百姓，找到被突厥驱赶抢掠的人，都送回原籍。分发粮食救济贫困，修驿站方便回军。担心各将领及使者随意索要供应，就自己吃粗粮（胡三省注：疏指粗，粝指糙米，一斛粟得六斗米为粝），禁止部下侵扰百姓，违者必斩。黄河以北于是安定。
21任命夏官侍郎姚元崇、秘书少监李峤都为同平章事。
22突厥默啜离开赵州，才放阎知微返回。太后命令将他在天津桥南分裂肢体（胡三省注：磔指分裂肢体），让百官一起射他，然后割他的肉，挫碎他的骨，灭他三族，远亲中有不认识却一同被处死的（《考异》说：《朝野佥载》记载：“武则天在西市分裂阎知微的肢体，命百官射他。河内王武懿宗在七步外射，一发都不中，怯懦到这种地步。阎知微身上箭如刺猬毛。挫碎他的骨肉，灭他九族。小孩七八岁，被赶到西市。百姓可怜他们，扔饼果给他们，还相互争夺作为游戏。监刑御史不忍心加害，上奏留下他们。”现在依从《实录》）。
褒公段瓒，是段志玄的儿子（段志玄跟随唐高祖晋阳起兵，征战有功），之前陷落在突厥。突厥在赵州时，段瓒邀请杨齐庄和他一起逃跑，杨齐庄胆怯，不敢动。段瓒先回来，太后赏赐他。杨齐庄不久也到，太后敕令河内王武懿宗审讯，武懿宗认为杨齐庄心怀犹豫，于是和阎知微一同诛杀。射他如刺猬，气息微弱未死，就剖开他的肚子，割下心，扔在地上，还跳动不止。
提拔田归道为夏官侍郎，很受亲信委托。
23蜀州每年派兵五百人戍守姚州（胡三省注：蜀州是汉代江源、武阳之地，李雄设置江源郡，晋代改为晋原县，隋朝废除郡，以县属益州，垂拱二年，分置蜀州），路途艰险遥远，死亡的人很多。蜀州刺史张柬之上言，认为：“姚州本是哀牢国（胡三省注：哀牢夷见四十五卷汉明帝永平十二年），是荒远隔绝的地方，山高水深。国家开辟为州（胡三省注：武德四年，以汉代益州郡的云南县地设置姚州，因当地人大都姓姚。《旧唐书·地理志》记载，到京城四千九百里。麟德元年，移治弄栋川），没得到过它的盐布税，军队的作用，却空耗府库，驱使平民，在蛮夷之地服役，肝脑涂地，我私下为国家可惜。请求废除姚州隶属巂州，每年朝见，如同蕃国。泸水以南各镇也都废除，在泸水以北设关，百姓不是奉命出使，不得交通往来。”疏奏上后，没被采纳。
二年（己亥年，公元699年）
1正月丁卯日初一，在通天宫举行告朔礼。
2壬戌日，立皇嗣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
3甲子日，设置控鹤监丞、主簿等官（之前已设置控鹤监，现在才配备官员），大都是受宠的人，也用一些有才能文学的人参与。任命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银青光禄大夫张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临汾人员半千（胡三省注：临汾县属晋州，本平阳县，隋朝改名；员半千本姓刘，十世祖刘凝之侍奉宋，到齐受禅投奔魏，以忠烈自比伍员，因此改姓员）都为控鹤监内供奉。薛稷是薛元超的侄子（薛元超侍奉唐高宗）。员半千因古代没有这个官职，且聚集的多是轻薄之士，上疏请求废除；因此违背旨意，贬为水部郎中。
4腊月戊子日，任命左台中丞吉顼为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为凤阁侍郎，都为同平章事。
5文昌左丞宗楚客和弟弟司农卿宗晋卿，因贪赃受贿满一万多缗及府第超过规定获罪，宗楚客被贬为播州司马，宗晋卿流放峯州（胡三省注：峯州是汉代交趾麊冷县地。吴设置新兴郡，晋代改新昌郡，齐设置兴州，隋初改华州，十八年改峯州。大业废除州，并入交趾为嘉宁县，唐代武德四年恢复设置峯州。《旧唐书·地理志》记载，播州到京城四千五百三十里，东都四千九百六十里；峯州到京城七千七百一十里）。太平公主参观他们的府第，感叹说：“看他们获取的东西（胡三省注：处指财产），我们都是白活了。”
6辛亥日，赐太子姓武氏；大赦天下。
7太后长出重叠的眉毛，成八字形，百官都祝贺。
8黄河南北设置武骑团防备突厥。
9春季一月庚申日，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攸宁被罢免为冬官尚书。
10二月己丑日，太后到嵩山，经过缑氏，拜谒升仙太子庙（胡三省注：缑氏县属洛州；升仙太子是周王子晋。传说王子晋升仙后，桓良在嵩山遇到他，说：“七月七日，在缑氏山头等我。”果然乘白鹤停在山顶，挥手向世人告别离去。后人因此立祠，后来加号升仙太子。杜佑说：缑氏县是古代滑国）。壬辰日，太后生病，派给事中栾城人阎朝隐到少室山祈祷。阎朝隐自己作为祭品，沐浴后伏在俎上，请求代替太后受死。太后病情稍好，重赏他。丁酉日，从缑氏返回。
11起初，吐蕃赞普器弩悉弄还年幼，论钦陵兄弟当权，都有勇有谋，各族畏惧他们。论钦陵在朝中掌权，弟弟们领兵分别占据各地，赞婆常居东边，成为中原祸患三十多年。器弩悉弄渐渐长大，暗中和大臣论岩谋划诛杀他们。恰逢论钦陵外出，赞普谎称出去打猎，聚集军队逮捕论钦陵的亲信党羽二千多人，杀了他们，派使者召论钦陵兄弟，论钦陵等起兵不接受命令。赞普率军讨伐，论钦陵兵败自杀。夏季四月，赞婆率领部下一千多人来投降（《考异》说：《实录》记载：“赞婆和他的弟弟莽布支等投降，以莽布支为左羽林卫员外大将军，封安国公。”按赞婆的弟弟名悉多于敷论。明年，吐蕃将领麴莽布支侵犯凉州，和唐休璟交战。不知《实录》所说的是谁，现在删去）。太后命令左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和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领骑兵迎接（胡三省注：夫蒙是姓，《姓谱》记载，夫蒙是羌人复姓，后秦有建威将军夫蒙大羌），任命赞婆为特进、归德王。论钦陵的儿子论弓仁，率领所统辖的吐谷浑七千帐来投降，被任命为左玉钤卫将军、酒泉郡公。
12壬辰日，任命魏元忠为检校并州长史，充任天兵军大总管，防备突厥。
娄师德为天兵军副大总管，仍充任陇右诸军大使，专门掌管安抚吐蕃投降的人。
13太后年纪大了，担心死后太子和诸武不相容。壬寅日，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等立下誓文，在明堂祭告天地，刻在铁券上，藏在史馆。
14秋季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替会稽王武攸望。
15丙辰日，吐谷浑部落一千四百帐归附。
16八月癸巳日，突骑施乌质勒派他的儿子遮弩入朝。（西突厥衰败后，突骑施开始强盛。突骑施乌质勒是西突厥的别种，起初隶属斛瑟罗，号莫贺达干。后来斛瑟罗入朝，他的地盘被乌质勒兼并）。派侍御史元城人解琬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
17太后下制：“州县长官，没有奉敕旨，不得擅自立碑。”
18内史王及善虽然没有学问，但清正不屈，有大臣的气节。张易之兄弟每次陪侍内宴，不再有臣子礼节；王及善多次上奏认为不可。太后不高兴，对王及善说：“你年纪已大，不宜再陪侍游宴，只检查省阁事务即可。”王及善因此称病，请假一个多月；太后不过问。王及善感叹说：“哪有中书令而天子能一天不见的！事情可想而知了！”于是上疏请求退休，太后不允许。庚子日，任命王及善为文昌左相，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都为同凤阁鸾台三品（《考异》说：《新唐书·纪表》记载：王及善同平章事，现在依从《实录》。《朝野佥载》记载：“王及善才能平庸，神情迟钝，任内史时，人号为‘鸠集凤池’。不久迁文昌右相，没什么政绩，只不允许令史的奴驴进入台省，整天驱赶，没有片刻停歇，当时人号‘驱驴宰相’”。这大概是张鷟厌恶王及善，诋毁他。现在依从《旧唐书·传》）。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杨再思被罢免为左台大夫（即左御史大夫）。丁未日，相王兼检校安北大都护。任命天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19纳言、陇右诸军大使娄师德去世。
娄师德在河陇，前后四十多年，恭敬勤奋不懈，汉夷安居乐业。性格沉稳宽厚宽恕，狄仁杰入朝任相，实际是娄师德推荐的；而狄仁杰不知道，心里很轻视娄师德，多次把他排挤到外地。太后察觉，曾问狄仁杰：“娄师德贤能吗？”回答说：“作为将领能谨慎守卫边疆，贤能与否我不知道。”又问：“娄师德知人吗？”回答说：“臣曾和他同僚，没听说他知人。”太后说：“我知道你，是娄师德推荐的，也可以说他知人了。”狄仁杰出来后，感叹说：“娄公的大德，我被他包容很久了，我看不到边际。”当时罗织罪名的事很多，娄师德长期担任将相，唯独能以功名终老，人们因此敬重他。
20戊申日，任命武三思为内史。
21九月乙亥日，太后到福昌（福昌县属东都，本宜阳县，武德二年改名，因隋朝福昌宫得名）；戊寅日，返回神都。
22庚子日，邢贞公王及善去世。
23黄河泛滥，冲走济源百姓房屋一千多家（济源本是春秋时的原邑，汉代属河东垣县界，隋朝开皇十六年设置济源县，属怀州）。
24冬季十月丁亥日，论赞婆到达都城，太后宠爱优待赏赐丰厚，任命为右卫大将军，让他率领部众驻守洪源谷（洪源谷在凉州昌松县界）。
25太子、相王的儿子们又出宫（相王的儿子们被囚禁在宫中，见二百零四卷天授二年）。
26太后自从临朝称制以来，多以武氏诸王及驸马都尉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也多不是儒士。又因郊祀、明堂祭祀、拜洛河、封嵩山（胡三省注：郊丘指在南郊祭圜丘；享万象神宫及享通天宫都是明堂；垂拱四年拜洛河，万岁通天元年封嵩山），用弘文馆和国子监的学生为斋郎（胡三省注：斋郎是执豆笾、奉樽彝罍洗供祭祀的人），因此得以选任官职。从此学生不再学习，二十年间，学校几乎废弃。而从前被酷吏诬陷的人，他们的亲友流离失所，没得到宽恕。凤阁舍人韦嗣立上疏，认为：“世俗渐渐轻视儒学，先王之道，废弛不讲。应该命令王公以下子弟，都入国学，不允许通过其他途径做官。另外，自扬州、豫州以来（指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越王李贞在豫州起兵），制狱逐渐繁多，酷吏趁机，专想杀人求晋升。幸亏陛下圣明，周兴、丘神积、王弘义、来俊臣相继被诛杀（胡三省注：天授二年，周兴流放而死，丘神积被诛杀；延载元年王弘义被诛杀，神功元年来俊臣被诛杀），朝野庆幸安定，如同重见阳光。至于像狄仁杰、魏元忠，从前遭审讯，也都自我诬陷，若不是陛下明察，就成了肉酱；现在陛下提拔任用他们，都成为良相。为什么之前错而后来对呢？实在是因为冤枉陷害与澄清昭雪的不同。我担心从前负冤获罪的人很多，也都是这样。希望陛下弘扬天地般的仁爱，广施雷雨般的恩泽（胡三省注：施指恩惠），自垂拱年间以来，罪行无论轻重，一律昭雪，死者追复官爵，生者允许返回乡里。这样，天下人就知道从前的滥刑，不是陛下的意思，都是狱吏的罪过，天地间欢悦，感应祥和之气。”太后不能听从。
韦嗣立是韦承庆的异母弟弟。母亲王氏，对待韦承庆很残酷，每次杖打韦承庆，韦嗣立必定解开衣服请求代替；母亲不允许，就自己杖打自己，母亲才渐渐宽容。韦承庆任凤阁舍人，因病离职。韦嗣立当时任莱芜令（莱芜县，汉代属泰山郡，晋代废除，后魏在古城设置嬴县，唐代贞观初年废除并入博城县，后来又在废嬴县设置莱芜县，属兖州），太后召见他说：“你父亲曾说，‘我有两个儿子，能侍奉陛下。’你们兄弟做官，果然像你父亲说的。我现在用你代替你哥哥，不再用别人。”当天任命为凤阁舍人。
27这一年，突厥默啜立他的弟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笃禄的儿子默矩为右厢察，各领兵二万多人；他的儿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主管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多人，又号为拓西可汗（胡三省注：处木昆十姓是西突厥的部落，所以号拓西）。
久视元年（庚子年，公元700年）这一年五月才改年号。
1正月戊寅日，内史武三思被罢免为特进、太子少保（《考异》说：《新唐书·纪》《表》都记载，“戊午日贬吉顼为琰川尉，壬申日，武三思被罢免”，中间未曾再入相。明年十一月壬申日，又说武三思被罢免，日期和官职都相同，大概是重复记载错误，现在依从《实录》）。天官侍郎、同平章事吉顼被贬为安固尉（《考异》说：《实录》只说因事被贬流放，《佥载》《新唐书》都说是贬为琰川尉，现在依从《御史台记》）。
太后因吉顼有才干谋略，所以当作心腹。吉顼和武懿宗在太后面前争赵州的功劳。吉顼身材高大能言善辩，武懿宗矮小驼背（胡三省注：伛指驼背，偻指弯曲），吉顼看着武懿宗，语气严厉。太后因此不高兴，说：“吉顼在我面前，还轻视我武氏诸人，何况以后怎可依靠！”有一天，吉顼奏事，正引古论今，太后发怒说：“你所说的，我听够了（胡三省注：饫指饱），不要多说！太宗有马名叫师子骢，肥壮敏捷没人能驾驭。我当时作为宫女在旁边，对太宗说：‘我能制服它，但需要三样东西，一是铁鞭，二是铁檛，三是匕首。用铁鞭打不服，就用铁檛打它的头，还不服，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太宗赞赏我的志向。今天你难道值得弄脏我的匕首吗！”吉顼惶恐流汗，跪拜求生，才作罢。诸武怨恨他依附太子，共同揭发他弟弟假冒官职的事，因此被贬。
辞行那天，得以召见，流泪说：“臣现在远离朝廷（胡三省注：离指离开），永远没有再见的机会，希望说一句话。”太后让他坐下，问他，吉顼说：“把水土合成泥，有争执吗？”太后说：“没有。”又说：“分成一半做佛，一半做天尊，有争执吗？”太后说：“有争执了。”吉顼叩头说：“宗室、外戚各守本分（胡三省注：分指界限），天下就安定。现在太子已立而外戚仍为王，这是陛下驱使他们将来必定相争，双方都不得安宁。”太后说：“我也知道，但事情已经这样，没办法。”（看太后让两个儿子和诸武立誓，确实知道形势必然如此而想出这个下策。）
2腊月辛巳日，立已故太孙李重润为邵王，他的弟弟李重茂为北海王。
3太后问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陆元方宫外的事，回答说：“臣担任宰相，有大事不敢不报告；民间小事，不值得烦扰圣听。”因此违背旨意（胡三省注：忤指不顺从）。庚寅日，被罢免为司礼卿（胡三省注：光宅年间改太常卿为司礼卿）。
陆元方为人清廉谨慎，两次任宰相，太后每次有升迁任免，多咨询他，陆元方密封上奏，从未泄露。临终，把所有奏稿都烧掉，说：“我对人多积阴德，子孙大概不会衰败吧！”
4任命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镇守碎叶。
5丁酉日，任命狄仁杰为内史。
6庚子日，任命文昌左丞韦巨源为纳言（《考异》说：《新唐书·纪》《表》记载：“庚子日，文昌左相韦巨源为纳言；十月丁巳日，被罢免。”之前没说韦巨源为左相，《旧唐书》纪传都没有，大概左丞误为左相）。
乙巳日，太后到嵩山；春季一月丁卯日，到汝州的温泉；戊寅日，返回神都。在告成的石淙建造三阳宫（三阳宫离洛阳城一百六十里，万岁登封元年，改东都阳城县为告成，因祭祀神岳大功告成；淙指水名）。
7二月乙未日，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被罢免为太子宾客。
8三月，任命吐谷浑青海王宣超为乌地也拔勤忠可汗。宣超是诺曷钵的孙子。
9夏季四月戊申日，太后到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请车驾观看埋葬舍利，太后同意。狄仁杰跪在马前说：“佛是夷狄的神，不值得让天下之主屈尊。那胡僧诡诈，只想邀请万乘之主来迷惑远近的人。山路狭窄，容纳不下侍卫，不是万乘之主应该去的地方。”太后中途返回说：“成全我的直臣的正气。”
10五月己酉日初一，发生日食。
11太后让洪州僧胡超合制长生药（胡三省注：合指调制），三年制成，花费亿万。太后服用，病情稍好。癸丑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久视；去掉天册金轮大圣的称号（胡三省注：去指去除）。
12六月，改控鹤监为奉宸府，任命张易之为奉宸令。太后每次在内殿设私宴，就召来诸武、张易之及弟弟秘书监张昌宗饮酒博戏嘲讽（胡三省注：嘲指嘲弄，谑指玩笑）。太后想掩盖痕迹，就命张易之、张昌宗和文学之士李峤等在内殿修撰《三教珠英》（三教指儒、释、道）。武三思上奏说张昌宗是王子晋转世。太后命张昌宗穿羽衣，吹笙，在庭院中乘木鹤；文士都作诗赞美他。
太后又选了很多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胡三省注：少指年轻），右补阙朱敬则劝谏说：“陛下内宠有张易之、张昌宗，足够了。近来听说右监门卫长史侯祥等（胡三省注：唐代各卫府各有长史，从六品上，掌管判本府诸曹事务），公开自荐（胡三省注：衔指显露），丑恶轻慢不知羞耻，请求做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传遍朝廷。臣职责在劝谏，不敢不上奏。”太后慰劳他说（胡三省注：劳指慰问）：“不是你直言，我不知这些。”赏赐一百段彩绸。
张易之、张昌宗争相以豪华奢侈相比。弟弟张昌仪任洛阳令，请托之事没有不答应的。曾早上朝见（胡三省注：朝指朝会），有个姓薛的候选人，用五十两金和名片拦他的马贿赂。张昌仪接受金子，到朝堂，把名片交给天官侍郎张锡。几天后，张锡丢失了名片，问张昌仪，张昌仪骂道：“没本事的人！我也不记得，只姓薛的就给他官。”张锡害怕，退下后，寻找铨选名单中姓薛的六十多人，都留用授官。张锡是张文瓘的侄子（张文瓘见二百一卷唐高宗乾封二年）。
13起初，契丹将领李楷固，擅长用绳索、骑射、舞槊，每次冲锋陷阵（胡三省注：陈通阵），如鹘入鸟群，所向披靡。黄麞谷之战，张玄遇、麻仁节都被他用绳索擒获（事见上卷万岁通天元年）。又有个叫骆务整的，也是契丹将领，多次打败唐军。等到孙万荣死后，两人都来投降。有关部门责备他们来得晚，上奏请求灭族。狄仁杰说：“李楷固等都骁勇绝伦，能为自己的主子尽力，必定能为我们尽力，如果用恩德安抚，都会为我们所用。”上奏请求赦免。亲近的人都劝阻，狄仁杰说：“如果对国家有利，怎可为自己打算！”太后采纳他的意见，赦免了他们。又请求给他们官职，太后任命李楷固为左玉钤卫将军，骆务整为右武威卫将军，让他们领兵攻击契丹残余势力，全部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