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锅炉房角落的铁皮箱，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密钥，静静躺在尘埃中，却指向了这座医院最初始的罪孽与诅咒的根源。
钥匙冰凉，牛皮纸地图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五人围聚在破旧的值班室中，借着从木板缝隙透入的微光，解雨臣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摊在桌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地图线条粗犷，却异常清晰。代表旧楼地下的“初始隔离观察室”被一个简陋的方形框出，旁边用更细的笔迹标注着：“最初样本来源”、“高浓度残留可能”、“警告：精神污染高风险”。而连接它与主楼地下后勤区的“货运通道”被虚线标出，中途有几个岔口，其中一个指向了地图边缘一个用红圈和“源？？”标注的区域，旁边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在不断扩散的波纹符号。
“‘源’……果然是存在的，而且很可能就在主楼地下更深的地方，与所谓的‘净化协议’直接相关。”解雨臣指尖划过那个红圈，语气凝重，“而这个‘初始隔离观察室’，是早期的实验起点，或许保留了诅咒形成初期、相对‘纯净’的样本或记录。了解它，可能就找到了理解‘院长’意图和诅咒本质的关键，甚至……找到针对性的弱点。”
“高风险精神污染……”周舟看着标注，低声重复。他的【破妄之眼】和感知对这类威胁尤为敏感。
“兵分两路？”黑瞎子习惯性提议，但随即自己摇了摇头，“不行，这次信息不明，危险程度可能远超之前的地下室。而且……”他瞥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紧抱着布娃娃的林晓，“这位小林姑娘跟着我们，分开风险太大。”
林晓立刻抬头，眼神坚定：“我……我不怕！我也想帮忙！而且我对医院的感觉……有时候能察觉到不对劲，说不定能提前预警。”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林晓身上片刻，又移回地图，声音沉稳：“通道狭窄，人多不便。目标：旧楼地下观察室，获取信息后，视情况决定是否进入货运通道探查或返回。”
他的意思是集中力量，速战速决。
“同意。”解雨臣点头，“我们的优势是信息差和刚刚获得的补给。紫外线灯或许对某些‘污染’或灵体有奇效。高浓度消毒剂也可能干扰怨念聚合。准备充分，谨慎探索。”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
解雨臣和张起灵负责探路和应对突发战斗。黑瞎子殿后，同时照应林晓。周舟居中，负责精神感知预警、关键物品收取（用背包掩护空间能力），并在必要时提供净化碎片支援。那几盏老式紫外线灯被分给解雨臣、张起灵和周舟，电池检查过，电量尚可。
五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值班室，再次来到锅炉房。根据地图指示，通往地下的入口隐藏在锅炉房后方一面看似实心的砖墙之后，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早已锈穿的蒸汽管道残骸。
搬开沉重的金属残骸，露出后面一个低矮的、需要弯腰才能进入的拱形门洞，门是厚重的铁栅栏，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周舟取出那串钥匙，借助手电光一把把尝试。当试到第三把稍小的、布满铜绿的钥匙时，“咔哒”一声，锁开了。黑瞎子上前，用力将沉重的铁栅栏门向内推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锅炉房里回荡，令人牙酸。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狭窄陡峭的砖石阶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一股比上层更加陈腐、混合着消毒水、药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味的空气涌出，仿佛封存了数十年的噩梦被再次打开。
张起灵毫不犹豫，率先步入黑暗。解雨臣紧随其后。周舟示意林晓跟上，自己走在第四个，黑瞎子最后进入，并将铁栅栏门虚掩还原——不锁死，保留退路。
阶梯盘旋，墙壁潮湿，生长着发出幽绿微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照明，却更添诡异。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都带上了白雾。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嘀嗒”声。
向下走了大约三四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阶梯尽头连接着一个不大的地下厅堂，地面铺着老式的水磨石，已经开裂污损。厅堂对面，是一扇厚重的、刷着暗绿色油漆的金属门，门牌上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初始隔离观察室”。
金属门旁，还有一个嵌入墙壁的、带玻璃小窗的送物口，以及一个如今已经断电的、布满灰尘的通讯器面板。
就是这里了。
然而，厅堂内并非空无一物。在惨绿苔藓微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几件破烂不堪的白色拘束衣，一些断裂的皮带扣，还有……几滩早已干涸发黑、但形状可疑的大片污渍。
更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嗡鸣”感，带着混乱、痛苦和绝望的情绪碎片。周舟的【破妄之眼】看到，丝丝缕缕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异常“粘稠”的灰白色雾气，正从观察室的金属门缝和送物口边缘缓缓渗出，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就是这种感觉……和我梦里的一些片段很像……”林晓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抖，下意识地抱紧了布娃娃“阿朵”。
“高浓度精神污染残留……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解雨臣眉头紧锁，看向周舟和张起灵。
张起灵微微阖眼，眉心微蹙，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怨念核心……不在里面。残留的，是‘过程’的印记……痛苦，恐惧，被剥离的‘自我’……很强烈，但不主动攻击。”
“像是……记忆的残影？或者说，诅咒的‘源代码’？”周舟尝试理解。
“尝试开门，但所有人做好防护。”解雨臣做出决定，从背包里取出紫外线灯握在手中，“周舟，如果感觉精神受到强烈冲击，立刻使用净化碎片或后撤。”
周舟点头，也将紫外线灯打开，冷白色的光束照亮前方。张起灵则默默上前，握住金属门的把手。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但锈蚀严重。
他用力一拉。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厚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远比门外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同时，那灰白色的“记忆雾气”如同找到了出口，更加汹涌地涌出！
周舟强忍着脑海中被激起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将紫外线灯光束投向门内。
里面是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大约二十平米。墙壁和天花板都刷着惨白的、如今已经斑驳脱落的油漆。房间中央，固定在地面上的，是一个类似牙科治疗椅、但附带着更多皮带扣和锁具的金属椅。椅子旁边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带轮子的器械推车，上面还散落着一些形状奇特的、带钩子和刀刃的金属工具。
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巨大的、如今已布满裂纹的玻璃观察窗，窗外应该是曾经的监控走廊，如今一片漆黑。另一侧的墙壁前，是一个铁皮档案柜，柜门半开。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门的墙壁上，用暗红色、早已干涸的颜料（或者是……血？）书写着几个巨大的、凌乱扭曲的单词，笔触疯狂，仿佛用尽最后力气：
“它 在 看 着”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更模糊的字迹：“……我们都是……材料……逃不掉……”
仅仅是看到这些字，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便猛地攫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能透过时空，感受到书写者当时极致的恐惧和疯狂！
林晓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怀里的布娃娃“阿朵”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别看那些字！”解雨臣低喝，同时将紫外线灯光束更多地投向那些字迹。冷白的光线照射下，那些暗红色的字迹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散发出的精神压迫感略微减轻。
张起灵一步踏入房间，目光快速扫过，确认没有实体威胁，但他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房间残留的精神污染浓度，确实惊人。
周舟强忍不适，走到那个铁皮档案柜前。柜子里塞满了泛黄、脆弱的纸质文件。他小心地抽出几份。
文件大多是手写的观察记录，字迹工整冰冷，记录着对“初始隔离对象”进行的各项测试：药物反应、精神刺激、生理指标变化、异常能量读数……编号从001开始。
越往后翻，记录者的笔迹开始变得潦草，内容也越发触目惊心：
“……对象007对‘诱导剂’产生强烈排异，精神崩溃，出现自噬倾向……建议终止，转入‘废料处理’。”
“……对象012出现稳定的‘能量共鸣’现象，与‘源石’样本产生微弱同步！重大发现！院长指示：加大测试强度，提取共鸣因子……”
“……对象019……它……它开始说话了……说的不是我们的语言……是低语……直接响在脑子里……记录员出现头痛、幻听……建议隔离观察……”
“……失败！全部失败！共鸣因子无法稳定提取！对象要么崩溃，要么……被‘它’污染同化！院长……院长越来越急躁了……他在亲自调整配方……”
最后几份文件，记录者的笔迹已经近乎狂乱：
“……新一批‘自愿者’（划掉）材料送到……来自偏远地区……院长说他们‘更纯净’……不！我在他们眼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恐惧！这不是自愿！”
“……实验失控了……‘它’的意志在通过那些崩溃的个体渗透……地下室……净化协议必须启动！否则整个医院都会变成……”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张纸被撕去了一半。
“果然……最初的实验对象就是活人，所谓的‘自愿者’恐怕都是骗来或抓来的。”黑瞎子咬牙道，“那个‘它’……是指院长？还是指他们试图沟通或利用的那个‘源’？”
“恐怕两者皆有，或者……院长本身就在试图成为‘它’，或者被‘它’侵蚀。”解雨臣看着墙上那疯狂的字迹，“‘它 在 看 着’……这个‘它’，可能就是诅咒真正的源头意志，院长或许是它的代理人，或者……一个疯狂的崇拜者与实验体。”
周舟忽然注意到，档案柜最底层，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抽屉，上了锁。他尝试用手中的钥匙串试了试，其中一把更小的钥匙插了进去，转动。
“咔。”
抽屉打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在褪色绒布里的东西。
周舟小心地将其取出，打开绒布。
里面是一枚徽章。
徽章大约硬币大小，材质非金非铁，呈暗银色，边缘有复杂的荆棘花纹。中央，浮雕着一个极其精细的、仿佛由无数细小齿轮和符文构成的独眼图案。那只“眼睛”并非完全闭合，也没有瞳孔，只是一个空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状结构。
仅仅是拿着这枚徽章，周舟就感到一股冰冷、威严、高高在上仿佛审视众生的意念残留在上面，与他之前感受过的任何怨念或诅咒都截然不同！这意念更加……“有序”，更加“高位”，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理性和目的性。
与此同时，他随身携带的那枚【微弱的净化之光】碎片，竟然自发地微微发热，发出极其微弱的共鸣！
{……检测到……高位存在印记……微弱共鸣……数据收集中……}
系统520那近乎休眠的意识，竟然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激活的波动！
“这是……”周舟将徽章展示给众人。
解雨臣和张起灵在看到徽章的瞬间，眼神同时一凛。黑瞎子也收敛了惯常的戏谑，神色凝重。
“这图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林晓盯着徽章，努力回忆，忽然低呼一声，“梦！我在梦里那个穿着黑袍、高高在上的人影身上……模糊看到过类似的标志！在袖口或者胸前！”
院长！或者说，“它”的标识！
“收好，这可能是关键物品。”解雨臣沉声道，“或许能用来辨识院长，或者……作为进入某些核心区域的‘钥匙’。”
他顿了顿，看向周舟，目光凝重，“但这东西感觉很不祥，带在身上可能会引来麻烦，甚至被追踪。你的……”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周舟的灵泉空间是唯一能绝对隔绝其气息的地方。
周舟会意，立刻点头，用绒布将徽章小心包裹，然后看似塞进背包深处，实则瞬间将其转移到了灵泉空间最里层的隔离区。就在徽章进入空间的刹那，那种冰冷、被窥视的感应瞬间切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灵泉空间的绝对隔绝规则生效了。
然而，就在徽章被周舟拿起、暴露在外界空气中的这短暂几十秒内，异变已然触发！
整个“初始隔离观察室”残留的那些灰白色“记忆雾气”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它们不再只是无序地飘散，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位格“印记”的刺激，开始朝着房间中央那个金属拘束椅疯狂汇聚！
椅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墙壁上那些暗红色的疯狂字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蠕动、流淌！仿佛当年那些极致的痛苦与恐惧，被这“院长徽章”的气息瞬间激活、放大！
一个极其痛苦、扭曲、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的哀嚎，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啊——！！！逃……快逃……它知道了……它看见了……所有接触过‘印记’的……都要被‘归档’……！”
与此同时，他们来时的阶梯方向，那扇虚掩的铁栅栏门后，传来了沉重、整齐、绝非人类能发出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拖地的刺耳摩擦声！声音密集，数量远超之前遭遇的护工！
仿佛整座医院的防御机制，或者那些受“院长”意志驱使的存在，都在这一刻被那枚短暂出现的徽章瞬间惊动、定位！
“不好！这徽章是个‘定位信标’！在我们发现它的瞬间就已经暴露了位置！”黑瞎子脸色剧变。
“从货运通道走！”解雨臣当机立断，指向地图上标注的、位于这个厅堂另一侧一个隐蔽角落的小门，“快！它们的目标是我们，或者说……是接触过徽章的人！”
张起灵一刀劈开那扇同样锈蚀的小门上的锁链。门后是一条更加低矮、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混凝土通道，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方。
但身后的压迫感和脚步声已如潮水般涌近！那灵魂层面的哀嚎和金属摩擦声几乎就在厅堂之外！
五人鱼贯冲入货运通道。张起灵最后进入，反手将门用力关上，并用一根捡来的铁棍死死卡住门栓。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手电和紫外线灯的光芒摇晃。空气污浊，混合着机油和铁锈味。通道很窄，仅容两人并行，地上还有废弃的轨道。
“往前跑！别停！尽可能拉开距离！”解雨臣低吼，声音在狭窄通道内回荡。
他们沿着通道拼命向前奔跑。身后，那扇被卡住的门传来疯狂而持续的撞击声，门板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暴力破开！非人的嘶吼隔着门板传来，更加清晰可怖。
就在他们深入通道近百米，身后的撞击声似乎稍微遥远了一些时，异变再生！
通道前方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缓慢、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脉动！
咚……咚……咚……
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带着一种与那枚院长徽章被激活时散发出的、同源但庞大了无数倍的冰冷威严，正缓缓苏醒。
并且……似乎对通道内正在奔逃的、携带了其“印记”气息的活物，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关注与牵引！
货运通道的尽头，等待他们的，恐怕不仅仅是通往主楼后勤区的出口，还有可能……直通那红圈标注的——“源”？？
（第33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