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剑之上,再无丝毫内敛。
一道仿佛能将视线与灵魂都一并斩开的灰蒙蒙剑气冲天而起,无视了空间距离,朝着傲然而立的杜天龙,决然斩落!
这一剑,已超越了寻常战狂境的理解范畴,带着一丝法则湮灭的意境。
杜天龙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
他想要躲开,可是无论怎么躲,身体似乎已经被这道剑气锁定!
他身上的护体宝光感应到致命威胁,瞬间层层叠叠亮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璀璨耀眼,自动护主!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那道灰蒙蒙的剑气与五彩斑斓的护体宝光狠狠撞在一起。
宝光剧烈闪烁后又明灭,一件又一件防御宝甲虚影浮现又瞬间黯淡并破裂!
终于,剑气撕开了最后一道光晕,余势不衰,狠狠劈在了杜天龙那件看似华丽的锦衣之上!
锦衣瞬间化作飞灰,露出下面一件晶莹剔透的内甲。
剑气斩在内甲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冰晶内甲光芒狂闪,竟也咔嚓一声,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残余的剑意透甲而过,在杜天龙坚实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
鲜血顿时飙射而出!
“啊——!”
杜天龙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恐惧,踉跄后退。
“龙儿!”
就在风一剑剑势将尽,自身也因生命力过度燃烧而摇摇欲坠的刹那,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如雷霆炸响!
高台上,那位一直表现淡然的藏宝阁长老杜昊天,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演武界内,挡在了惨嚎的儿子身前。
他甚至没有去看杜天龙的伤势,而是面沉如水,眼中杀机毕露,对着力竭的风一剑,袍袖一卷,一股浑厚霸道的战将级力量澎湃而出,硬生生将斩天剑最后一丝剑意余波碾碎!
这还不算完,碾碎剑意后,杜昊天眼中寒光一闪,反手一掌隔空拍出!
一只完全由凝练战气形成的巨大手掌,带着毫不留情的镇压之意,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已然油尽灯枯根本无法闪避的风一剑身上!
“噗——!”
风一剑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地上,那柄黑剑也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
然而,让所有人再次动容的是,那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身影,竟然又一次,用颤抖的双臂,支撑着破碎的身体,挣扎着,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他脸上毫无血色,眼中神光涣散,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执念在燃烧。
他死死盯着那柄远处的黑剑,又看向被杜昊天护在身后,此刻正在手忙脚乱服食丹药的杜天龙,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嘶哑的低吼,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
“我……不能输……我要拿到……圣剑……我要……报血海深仇……剑门……不可辱……!”
他踉跄着,想要走向自己的剑。
“冥顽不灵!”
杜昊天见状,怒火更盛。
风一剑每将剑尖指向他或他儿子一次,他便隔空一掌,毫不留情地将风一剑再次打飞。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次,两次,三次……
风一剑已成血人,却依旧凭借那股骇人的意志,每一次被击倒,都挣扎着试图爬起。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被击倒后,风一剑趴在尘埃中,身体微微抽搐。
忽然,他残存的那只手臂,五指深深抠入地面。
一股比之前施展斩天剑时更加微弱,却更加决绝的生命力波动,从他几乎破碎的躯壳深处,再次被点燃!
感应到这股不惜形神俱灭也要发出的最后剑意,就连实力强横的杜昊天,脸色也骤然一变,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疑惑。
他倒不是挡不下,而是即使强大如他也想不明白,这油尽灯枯的小子是如何再次凝聚起这样强大的力量的。
生命力和神魂的力量已经燃烧殆尽,他还有什么力量?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个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抚平了演武界内狂暴的能量乱流与惨烈杀意。
宗主玄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场中,站在了风一剑与杜昊天之间。
他并未看杜昊天,也未去看奄奄一息的风一剑,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持比试的玄风子身上,淡淡道:
“此战,风一剑倾尽全力,破防伤敌,其志可嘉,其技可叹。杜天龙防御被破,已算落败。此次战狂境比试,便算风一剑胜了。”
一言既出,如同法旨。
杜昊天脸色变幻,胸口起伏,但看着宗主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面容,又瞥了一眼儿子胸前那道狰狞伤口和惊魂未定的神情,终究是狠狠吸了口气,将满腹怒火与不满强行压下,袖袍一甩,卷起还在呻吟的杜天龙,光芒一闪,便从演武界中消失,回到了高台之上,立刻开始为儿子疗伤。
玄泽宗主则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了已然昏迷过去的风一剑,连同他那柄黑剑一起,缓缓送出外界,早有负责救治的执事弟子快步上前接住。
一场惨烈无比的争夺,就以这样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众人看得分明,这位片刻前还剑意凌霄的孤高剑修,此刻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原本应是乌黑的发丝,竟已大片地化为灰白,面容枯槁,皮肤失去了光泽,仿佛生命力已被那惊艳的斩天剑焚烧殆尽,只留下一具濒临破碎的空壳。
场边,萧和望着那被抬远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复杂的慨叹。
“好一个……剑心澄澈,宁折不弯之人。”
他默然想道。
风一剑的执着纯粹乃至最后的疯狂,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样一颗只为剑道燃烧的心,在如今这宗门内,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珍贵。
“只是,经此一役,他本源透支,形神俱损,寿元大减……若不能得到那青霄断剑中蕴含的剑圣法则真意,以无上剑道法则向死而生,百尺杆头更进一步,恐怕……”
萧和的目光沉静下来:“一个本有望照亮一个时代的天才剑修,就要这般黯然陨落,彻底毁了。”
念及此,他心中也不禁对宗门的作为生出几分冷意。
“面对如此不公,宗主最终也不过是打了个圆场,保下他性命而已,却并未对杜长老的粗暴干涉有丝毫斥责。”
萧和看得明白,宗主玄泽的出手,平衡与稳定远多于对公道的维护。
“如此对待一个为宗门规矩而战、几乎拼上性命的弟子,当真是……寒了人心。”
萧和的感受并非个例。
此刻,广场之上虽因宗主威仪而无人敢高声喧哗,但一股充满复杂情绪的暗流正在众多弟子间涌动。
“风师兄……太惨了。”
“他明明是凭实力破的防,伤的杜天龙……”
“擂台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之前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不见长老出来?”
“还不是欺负风师兄的师尊,六长老独孤月已经战死了!没人给他撑腰了!”
“若是六长老还在世,以他老人家那护短刚烈的性子,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儿被人如此欺辱?恐怕当时就会拔剑……”
“没错!若是六长老面对杜昊天长老这般下场干预,恐怕二话不说,又是一记斩天剑劈过去了!哪容得他如此放肆!”
“唉……可惜了风师兄这一身惊天剑术和那颗纯粹的剑心……”
“宗门这般做法,着实让人有些心冷啊。规矩,难道只是给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弟子定的吗?”
这些低语中感慨与不忿的情绪在人群中悄然传递。
尽管风一剑性格孤僻,出手狠辣,树敌不少,但此刻,大多数弟子心中却罕见地生出了同情之感。
他们厌恶杜天龙的跋扈,更对杜昊天那毫不掩饰的偏袒与强权介入感到本能的反感。
风一剑的遭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许多不被宗门看重庇佑的普通弟子内心深处共同的恐惧与无力感。
高台之上,诸位长老自然也察觉到了台下弥漫的这种情绪。
几位较为正直或与独孤月有旧的长老,面色也有些不好看,只是碍于杜昊天的权势与宗主的态度,不便多言。
玄泽宗主目光扫过台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无人知晓在思索着什么。
杜昊天则全神贯注地为儿子疗伤,对台下的暗流汹涌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不屑一顾。
奖励的正式颁布仪式,在这种略显诡异和沉闷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但许多人的心思,已经不在那柄染血的青霄断剑最终花落谁家之上了。
萧和收回了投向喧嚣处的目光,将所有的感慨与那股愈发强烈的变强渴望,尽数压入心底。
外界的纷争与无奈,此刻都化为最直接的动力。
他不再停留,悄然转身,离开了依旧嘈杂的广场,向着自己洞府的方向行去。
他的路,不在擂台,不在众人的议论中,而在那寂静的灵泉深处,在那浩瀚的神海中央,在那即将被叩开的道狂之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