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拉林河的冰面照得像块透亮的大镜子。
陈怀夏拽着林嫚砚往珠尔山上跑，军靴踩在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弓弦上。
林嫚砚回头北望，瞅了眼冰缝，红光里的白骨都竖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看得她后颈子直发麻。
“怀夏哥，等等！”林嫚砚猛地停住脚，左眉骨的疤痕在月光下突突直跳。
她指着陈怀夏的影子——月光底下，他的影子边缘泛着淡淡的绿光，腰侧枫叶胎记的位置竟透出红纹，像条细小的血蛇在游走。正经人影哪有这怪相，这分明是魂影才有的邪乎特征。
陈怀夏猛地回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装镇定：“丫头别疑神疑鬼的，这是月光晃的。”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手腕上的三足乌图腾在月光下闪着金光，可林嫚砚眼尖，瞅见图腾的鸟嘴里多了根细小的槐树枝，刚才明明没有这玩意儿。
冰面突然传来“咔嚓”的裂响，裂缝从他们脚边“噌噌”往外蔓延，红光顺着裂缝往上涌，把两人的影子都染成了暗红色。
林嫚砚怀里的镇灵玉突然烫得吓人，她赶紧掏出来，玉面上映出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陈怀夏的身子里裹着团黑气，黑气的形状竟和林砚的魂影一模一样，正被三足乌图腾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你身子里有我哥的魂影！”林嫚砚的声音发颤，后腰的旧伤突然像被火燎似的疼。
她猛地想起守玉人的口型“两个都是真的”，敢情玉灵把林砚的魂影塞进了陈怀夏的身子，既能控制他，又能借着三足乌图腾藏踪迹，这招可真阴损。
陈怀夏的脸“唰”地变得惨白，嘴角的血迹突然变成了墨黑色：“嫚砚别听玉灵瞎咧咧……”他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军绿棉袄下的皮肤鼓起条条青筋，像有啥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
冰缝里的红光突然冲天而起，把整个拉林河照得跟白昼似的。石碑上的符咒全显了出来，上面的血字“哗哗”流动，组成完整的句子：“双脉相融，魂体共生，月圆之时，镇灵现世。”
林嫚砚这才恍然大悟，林砚没说完的话原来是这意思——双脉之血不光要交融，还得魂体共生才能启动石碑。
“哥在帮你抵抗玉灵！”林嫚砚一把抓住陈怀夏的手腕，三足乌图腾的金光越来越亮，烫得她手心发疼。
她把镇灵玉按在图腾上，两块玉刚接触的刹那，陈怀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子里的黑气被金光“呼”地逼了出来，在冰面上凝成林砚的魂影，只是比之前清晰了不少。
“嫚砚，快带他去点将台！”林砚的魂影声音急促，绿光里能看见他胸口的大洞在慢慢愈合，“我只能暂时压住玉灵，月圆前必须找到另一半镇灵玉！石碑下的白骨都是历代守玉人，他们的血能强化符咒……”
魂影突然被红光拽回陈怀夏体内，他猛地咳出口黑血，眼神总算恢复了清明：“丫头快走！我记起矿洞的位置了，另一半镇灵玉在点将台的暗格里！”他拽起林嫚砚就往珠尔山跑，军靴踩在雪地上的脚印里，渗出点点红光，像撒了串血珠儿。
林嫚砚跑着跑着，总觉得背后发凉，回头一瞅差点吓瘫——冰缝里的白骨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个个转动脖颈，齐刷刷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过来。
最前面的白骨手腕上，戴着枚枫叶形状的银戒指，在红光中闪着微弱的光——这不是守玉人消失前化作的那片枫叶变的嘛！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爬，陈怀夏的身子越来越沉，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
林嫚砚扶着他往松树林里躲，刚歇下脚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一看，只见雪地上印着串串奇怪的脚印，不像人脚也不像野兽蹄子，倒像是什么东西用无数根细针扎出来的。
“这是啥玩意儿的脚印？”林嫚砚心里发毛，攥紧了手里的镇灵玉。
血玉突然微微发烫，她低头一看，玉面上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趴在雪地里往前爬，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看穿着打扮，好像是勘探队的人。
陈怀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我爹当年的脚印！他失踪前就穿着勘探队的制服！”
他指着脚印边缘的红纹，“这纹路和我家祖传玉佩上的一模一样，我爹肯定来过这儿！”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嗷呜”一声怪叫，像是狼嚎又带着人的哭腔。
林嫚砚抬头一看，只见珠尔山的半山腰上，密密麻麻的黑影正往点将台的方向移动，个个动作僵硬，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
“是谢家岗子的村民！”林嫚砚认出打头的王大娘，她左眉骨的月牙形疤痕在月光下看得真切，“他们咋会往山上跑？”
陈怀夏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拽到松树后：“是玉灵在操控他们！这些人被槐妖迷了心窍，要去点将台当祭品！”
他突然想起啥似的，“我爷爷说过，月圆之夜，被邪祟附身的人会被血玉吸引，自动往阵眼凑！”
林嫚砚突然觉得小腹一阵悸动，胎动变得异常剧烈。她低头一看，镇灵玉正发出刺眼的红光，把她的肚子照得透亮，隐约能看见胎儿的轮廓上，竟缠绕着淡淡的绿光——和林砚魂影的颜色一模一样。
“怀夏哥你看！”她声音发颤，“孩子身上有我哥的魂气！”
陈怀夏刚要说话，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落在雪地上，竟瞬间凝成枫叶的形状。他腰侧的胎记红得发紫，三足乌图腾的金光却越来越暗淡，像是快要熄灭的油灯。
“我快压不住玉灵了……”陈怀夏喘着粗气，眼神开始涣散，“嫚砚你先走，拿着镇灵玉去点将台，别管我……”
林嫚砚死死拽着他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走一起走！当年你在双龙泉边说过，这辈子都不会丢下我！”
她突然想起啥，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镇灵玉上，“我娘说过，双脉之血能救命，今天我就不信治不了这邪祟！”
血玉沾了她的血，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将两人包裹其中。林嫚砚看见陈怀夏的魂魄在与黑气搏斗，林砚的魂影死死拽着他的魂魄不放。红光中，两人的血在雪地上汇成一条红线，顺着山势往点将台蜿蜒，所过之处，积雪竟“滋滋”冒起白烟。
就在这时，点将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红光冲天而起。
林嫚砚抬头一看，只见镇灵玉的碎片在台顶自动拼合，组成完整的血玉，玉面反射的红光中，隐约浮现出张女人的脸，左眉骨有道疤痕，正对着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而那些往山上移动的村民，突然齐刷刷停下脚步，个个转身面朝他们的方向，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月光下，他们的眼睛全变成了青黑色，嘴角淌着涎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槐树枝，正往自己的胸口戳去。
陈怀夏突然浑身一颤，眼神彻底变得空洞，嘴角咧开僵硬的笑：“丫头，咱们去点将台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他的手慢慢掐向她的脖子，腰侧的枫叶胎记在月光下闪着绿光，与冰缝里白骨手腕上的银戒指遥相呼应。
林嫚砚看着他青黑色的瞳孔，突然发现里面映出的不是他自己的影子，而是张陌生的脸——左眉骨有道疤痕，嘴角挂着槐花瓣，正对着她露出得意的狞笑。
镇灵玉在这时剧烈震动，玉面上浮现出最后一行血字：“双脉本是一体，正邪只在一念。”
远处的点将台上传来阵阵钟声，像是金兀术时期的古钟被敲响。
林嫚砚这才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而点将台的地基下，埋着的不光是血玉矿脉，还有当年金兀术埋下的十万大军尸骨。
陈怀夏的手越收越紧，林嫚砚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最后看了眼冰缝的方向，只见那些白骨不知何时已经爬了出来，正沿着他们的血线往山上移动，最前面那具白骨的手腕上，枫叶银戒指闪着红光，像颗滴着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