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错愕后，女巫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疲惫的沙哑，随后越来越明显，连带着她的肩膀也开始微微耸动。
她一边笑，一边将额头轻轻抵在洛里安的发顶。
洛里安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但看到教母笑了，她也跟着弯起了嘴角：“教母，是我说对了吗？”
“对，我的小露珠说得再对不过了。”
女巫止住笑，但嘴角仍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松开握着洛里安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金发：“他们就是一群想偷走我最珍贵宝物的老鼠。”
洛里安被这久违的抚摸弄得心里甜丝丝的。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享受着女巫的触碰。
但很快，她又回忆了起丝带勒住的感觉。
那种怂怂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不能直接上手玩游戏，她得先问教母。
“教母，你不想玩游戏，是不是因为太累了？”洛里安问。
女巫没有否认。
女巫轻轻“嗯”了一声，身体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是有些累。所以，亲爱的，能让教母好好休息一会儿吗？”
这句话是一道清晰的指令。
得到了指令的洛里安立刻就动了起来。
她从女巫怀里小心地退出来，动作轻手轻脚，生怕颠簸到女巫。
她滑坐到地上，拍了拍自己那个空出来的座位，把上面的软垫整理得更平整。
做完这些，她转过身，朝着女巫伸出双手：“教母，你躺下来吧，我守着你。”
女巫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洛里安并拢的膝盖上。
“躺下来啊。”女巫轻声开口。
她的嗓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尾音却微妙地上扬，像羽毛搔过耳廓一般，轻飘飘的。
她拉住了洛里安的手，却没有借力起身，反而轻轻一拉。
洛里安猝不及防，被她拉得向前倾了倾。
“可是，教母觉得有点冷呢。”
女巫的指尖顺着洛里安的手腕滑下，轻轻落在了洛里安的大腿上。
“这里，好像更暖和些。教母可以枕在这里吗？”
洛里安碧蓝的眼睛里露出茫然。
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顺从地从地上坐回座位。
教母的意思是要躺到她腿上吗？
“来，坐稳些，亲爱的。”
女巫却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等洛里安反应过来时，女巫已经侧身倚靠过来，自然而然地枕在了她的腿上。
洛里安赶紧从藤箱里捞出一张薄毯，替女巫盖好。
“教母这样，你会不会不舒服？”洛里安小声问。
“不会。”
女巫闭着眼回答：“很舒服。我们小露珠身上，有阳光和玫瑰的味道。”
女巫已然合眼，银色的睫毛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弧弯弯影。
她的呼吸很轻很浅，似乎是真的累极了。
洛里安看着女巫眼下的淡青色阴影，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
难怪最近教母不愿意和她一起玩游戏了。原来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太累了。
洛里安将腿悄悄调整到一个更好的角度，好让枕着她的人更舒服些。
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乱动，只是挺直背脊，像一个最忠诚的恶犬守卫着沉睡的君主，又像一尊被甜蜜咒语定住的雕像。
......
不知过了多久，女巫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洛里安近在咫尺的脸。
少女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发现她醒了，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伸出手，捏了捏洛里安的脸颊：“睡得很好。我的小露珠，真体贴。”
洛里安被夸得脸颊微红，但笑容更甜了。
“我不累。”
她说着，从脚边的小包袱里拿出那个蜜渍莓果罐子：“教母，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一颗？”
女巫摇了摇头，坐起身，将薄毯折好。
“我们快到三界森林了。”她看向窗外。
洛里安也连忙凑到窗边。
窗外一成不变的平原景色已然发生了变化。
远方的地平线上，逐渐浮现出一小块墨绿色的小点。
那个小点随着马车的接近而不断延展，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古老森林。
“那就是三界森林。翡翠海与北方荒原的交界地带。这里不受单一王国律法约束，种族混杂，什么东西都可能遇到。”
女巫伸手将洛里安那侧的窗帘掀开了。
洛里安扒着车窗，好奇地打量着那片幽深的绿色。
森林的边缘树木就异常高大，树冠遮天蔽日。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还开着碗口大小的花朵。
她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森林的暗处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不像普通的动物。
“我们要穿过这片森林吗？”洛里安问。
“是的，这是通往碎浪海岸最快的路。不过，在进去之前，我们需要最后一次补给。”女巫说着，敲了敲车厢。
棕马听话地减缓了速度。
前方不远处的森林边缘，紧挨着一条浑浊的小河，聚集着一些简陋的建筑，像是一个临时形成的聚居点。
几顶灰扑扑的帐篷，几间用兽皮搭成的棚屋，构成了这里的全部。
炊烟从几个地方袅袅升起。
空气中除了森林的气息，还混杂着烤肉的焦香、劣质烟草的辛辣，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就是进入三界森林前，最后一个能进行交易的地方。
马车缓缓驶入这个小小的聚居点。
地面泥泞，车轮碾过时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一些身影在帐篷和棚屋间晃动，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洛里安率先跳下马车。
她挡在女巫的身前，碧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女巫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她将马车停在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拴好棕马。
“跟紧我，不要碰任何东西。”女巫低声嘱咐。
她们走向一个看起来像是杂货摊的棚屋。
摊主是个身材矮壮的男人，一只眼睛正常，另一只眼睛则是一种浑浊的灰色，像某种动物一样。
他的摊位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用骨头串成的项链，颜色可疑的干肉，一些装在脏兮兮瓶子里的油膏，甚至还有几把带着缺口的旧武器。
“需要什么？”
摊主的声音嘶哑，那只灰色的眼睛盯着女巫，尤其盯着在女巫漂亮的脸。
洛里安上前半步，挡住了摊主的视线。
她弹出利爪，颇具挑衅意味地敲了敲摊子上那把旧武器。
女巫轻笑了一声，也没阻止她。
“盐、耐储存的硬饼干、干净的饮水袋。”女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