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直播开始的按钮。
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他此刻精心调整过的角度和那张无论看多少次自己都觉得离谱的脸。直播间标题——“【新人】报道，感谢关注”——他自觉已经点明了核心卖点。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
开播五分钟，在线人数在“1”和“3”之间徘徊，那几个数字Id一看就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屏幕干干净净，一条弹幕都没有，只有快音系统自动推送的、用于填充背景的轻音乐在无声地流淌。
王刚脸上努力维持着的、带着点神秘感的微笑，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他本来准备了几个“才艺”。一个是前世在网上看过的、比较简单的手指舞，配合节奏动动手，应该能凸显一下他如今这双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手。另一个是打算清唱一段旋律比较抓耳的古风歌，展示一下他的才艺。
可……表演给机器人看？
王刚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对着空无一人的直播间（机器人不算人）卖力表演手指舞的样子，那场景实在太傻，太尴尬了，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他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他只能干坐着。
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左上角的在线人数，心里默念：来个活人，来个活人，来个活人吧！哪怕只有一个，也能让他有动力把准备的活儿整起来。不然就这么傻坐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对着手机发呆的二傻子，直播内容干得能噎死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王刚快要被这凝固的空气和无声的尴尬逼得准备直接下播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提示：
【默然相守】进入了直播间。
活人！
王刚精神猛地一振，腰板瞬间挺直了！来了！终于来了一个活生生的观众！他脸上立刻重新堆起营业式笑容，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打招呼，顺便展示一下他准备好的开场白——大哥大哥，欢迎你！等风等雨等着你！
然而，他嘴角的弧度才刚刚扬起，甚至没来得及完全展开，下一条提示就无情地砸了过来：
【默然相守】离开了直播间。
王刚：“……”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刚刚提起的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走了？就这么走了？
连三秒钟都没停留？
一股浓浓的失望涌上心头，比刚才面对机器人时更甚。毕竟，希望之后的失望，总是加倍打击人。
他靠在椅背上，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脸。内心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这样干坐着实在太无聊了？直播内容空洞得连蚊子都不愿意落脚？人家点进来一看，一个人在发呆，啥也不干，可不立马就划走了吗？
“不行，不能这样了。”王刚在心里对自己说，“管他有没有人看，管他是不是机器人，我自己得先动起来！把准备的才艺展示了再说！万一……万一后面进来的人，能看到回放呢？或者刚好在我表演的时候进来呢？”
他下定决心，不能再被动等待。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段激情喊麦。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抬起，即将开始动作的瞬间——
屏幕上方，那条熟悉的提示，又双叒叕弹了出来：
【默然相守】进入了直播间。
王刚：“？？？”
他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老铁……什么操作？进进出出的，逛菜市场呢？还是网络卡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紧接着：
【默然相守】关注了主播。
诶？关注了？王刚心里刚刚熄灭的小火苗“噗”地一下又窜起来一点。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屏幕右侧，那代表点赞的红色爱心，如同除夕夜的烟花，又像是出了故障的暴雨梨花针，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连绵不绝地喷射出来！
“咻咻咻咻咻——”
爱心连成了一条红色的线，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右侧区域！
【点赞+1】
【点赞+1】
【点赞+1】……
短短不到一分钟，点赞数直接暴涨了将近两百个！
王刚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不断刷新的点赞提示，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涌过，竟然有点莫名的……感动？
这……这位“默然相守”老铁，是何方神圣？
自己就这么干坐着，啥也没干，直播内容无聊到爆炸，他不仅去而复返，还点了关注，甚至还如此疯狂地点赞？
这是多么深沉的爱……啊不，这是多么强大的包容心啊！
王刚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当然是夸张）。他穿越过来，身患绝症，颜值变异，直播冷场，种种不顺之下，突然遇到这样一个毫不讲理、直接用行动表示支持的观众，简直就像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突然看到一瓶冰镇矿泉水！
他必须表达感谢！用最热情、最真诚的态度！
于是，王刚脸上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爽朗、最阳光、最能表达感激的笑容——虽然他忘了，这张脸露出这种笑容，效果是核弹级的——然后，他用那口纯正无比的、充满磁性的东北男低音，对着镜头，情真意切地大声说道：
“哎呦，感谢‘默然相守’老铁这唰唰唰的点赞！谢了嗷，老铁！手速可以啊！”
他话音落下，满怀期待地等着对方的回应，哪怕是一条“不用谢”的弹幕也好。
然而……
预想中的弹幕没有出现。
更诡异的是，那原本如同机关枪般疯狂的点赞，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戛然而止。
屏幕右侧，瞬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之前机器人点的赞还在那里。
王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困惑。
啥情况？
咋停了？
我说错啥了？
这老铁……啥毛病？
---
李默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宿舍狭窄的床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朝下摔在枕头上。
碎了。
什么东西碎了。
是他的心吗？还是他刚刚建立起来、还没来得及稳固的新世界观？
他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变声器！那浑厚、低沉、带着浓郁东北腔的男声，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没有任何电子合成的痕迹！
可是……可是那张脸……
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那清澈含情的眼眸，那嫣红诱人的唇瓣……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配着这样一副嗓子？！
他不信！他不甘心！
颤抖的双手重新拾起手机，屏幕因为刚才的撞击有点脏，但他顾不上了。他用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艰难地敲打。
他写：“小姐姐，你是开了变声器吗！”
打完，又觉得不妥，这语气太尖锐了，万一对方是真的……不，不可能！他删掉。
他又写：“主播，你这声音和形象反差也太大了吧，用的什么牌子的变声器？推荐一下？”
还是觉得不对，像在质疑。他又删掉。
反反复复，删删写写。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输入框里打出了那句他宁愿相信是真相的话：
【默然相守】：小姐姐，你的变声器真的好有趣！
发送。
然后，他紧紧盯着屏幕，期待着对方会笑着承认，说“是啊，被你看穿了”，或者娇嗔地否认，但语气里还是女孩子的感觉。
他看到了屏幕里的“主播”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错愕。
紧接着，那张倾国倾城、明眸皓齿的脸上，那双殷红的嘴唇张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发出了……发出了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无比爽朗（在他听来是惊悚）的笑声：
“哈哈哈！老铁，什么眼神儿啊？”主播笑得肩膀都在抖，“变声器？我纯爷们儿！纯的！杠杠纯！”
纯……爷们……
杠杠纯……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李默的耳膜上，砸进他的心里。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成八瓣的清脆声响。
但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是垂死挣扎。双手如同触电般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默然相守】：小姐姐真会开玩笑，好有趣~
他试图用波浪号维持住最后一丝幻想。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那个“纯爷们”主播，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笑的表情，说道：
“哎呦我去，老铁你这咋还不信呢？真没用变声器，我真是男的！”主播说着，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微微仰起了头，将线条优美、白皙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镜头前。
“不信你看！”
李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了。
在对方喉部的位置，一个清晰无比的、属于男性的、凸起的喉结，随着对方说话和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李默眼角滑落，“滴答”一声，砸在了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拥有着绝世容颜和凸起喉结的身影。
他感觉自己的双眼迅速被泪水盈满，视线一片模糊。
他用袖子粗暴地擦去屏幕上的泪渍，也擦去了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颤抖着，点击了屏幕右上角的“x”。
【默然相守】离开了直播间。
世界，清净了。
也，灰暗了。
王刚看着屏幕上“默然相守离开直播间”的提示，彻底懵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又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满脸都是巨大的问号。
“这老铁……啥毛病啊？”他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吐槽，“怎么进进出出，进进出出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挠了挠头，感觉这位“默然相守”老铁的行为艺术，比他准备的直播内容可精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