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手还按在心口，玉珏贴着皮肤，热度没有减下去，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灼得人发抖。他睁开眼，呼吸比刚才稳了，手指慢慢松开一点，却没有拿开。
烬羽的手还覆在他手上，掌心能感觉到那块玉的跳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轻轻敲。她没说话，只是把另一只手收回来，指尖沾着泥土和干掉的血痕。
洞外的地底波动还在，一下一下，沉闷地传上来。可玉珏的方向变了，不再是乱冲乱撞，而是稳稳地指向南荒深处。
迦叶忽然站起身，动作有些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烬羽立刻伸手扶住他胳膊。他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往密营走。”
“我知道。”烬羽看着他，“你要去哪？”
“不清楚。”他低头看着玉珏，“但它要我去的地方，我得走一趟。”
烬羽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羊皮卷塞进袖中，又把两块玉珏并在一起看了一眼。裂口还在，但刚才那种要合上的动静没了。她抬头看他：“你确定这不是血咒引你入局？”
“如果是，它不会让我清醒地做决定。”迦叶握紧轩辕剑，“它现在不烧了，只是热。像是……在提醒。”
烬羽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好。我跟你去。”
他们离开山洞时天还没亮。林子里雾气很重，脚下的落叶湿漉漉的，踩上去没有声音。迦叶走在前面，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玉珏贴在他胸口，隔着衣料也能看见微微发红的光晕。
烬羽跟在他身后半步远，一手按在腰间短刃上，一边留意四周动静。南荒的夜从来不安宁，可今夜格外静，连虫鸣都没有。只有地底的搏动，像是某种东西在醒来。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雾渐渐散了。前方山谷豁然开阔，一片低洼地被群山围着，长满了淡紫色的花。花瓣细长，随风轻轻晃，整片谷地像是铺了一层薄纱。
迦叶停下脚步。
烬羽走到他身边，没说话。
他盯着那片花海，眉头一点点皱起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这样的花，也是这片山谷，有人站在花里回头看他。
他抬手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怎么了？”烬羽问。
“我……”他喉咙发紧，“我来过这里。”
烬羽没应声。
迦叶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进了花海。他在中间停下，跪下来，双手插进土里。泥土凉，带着湿气，指甲缝里塞满了碎叶和花瓣。
“我记得这个味道。”他低声说，“还有这些花……是谁种的？”
烬羽站在几步外看着他。风吹起她的衣角，发丝扫过脸颊。她慢慢走近，在他旁边蹲下。
迦叶抬起头，眼神有点恍惚：“你说过什么话吗？在这里。”
烬羽没回答。她伸手摘下一朵忘忧花，花瓣软，茎上有细小的刺。她轻轻别进他耳后的发间。
迦叶一震。
那个画面又来了——更清晰了些。还是这片花，还是这个人，站得不远，手里拿着花。他说了句话，声音很轻，却刻在骨头上。
“这里在，我就在。”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闷哼一声。眼前黑了一下，等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靠在烬羽肩上。她一只手扶着他后背，另一只手搭在他腕上。
“别逼自己想起来。”她说。
“那句话……是我对你说的？”他喘着气。
烬羽点点头：“你说过。三百年前。”
迦叶闭上眼，手指慢慢松开。耳后的花没掉，被发丝卡住了。他抬手碰了碰，指尖碰到花瓣的时候，心口那股热流突然顺着手臂窜上来，又落回去。
玉珏安静了。
烬羽慢慢坐到他身后，掌心贴上他的背心。灵力一点点送进去，不深，也不急，就像在安抚一匹受惊的马。
“你不记得没关系。”她说，“我记得就够了。”
迦叶没动。花海被风吹着，沙沙响。远处山谷口有鸟叫了一声，很快又没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们认识很久了？”
“久到你忘了，我还记得。”烬羽声音很平，“你也救过我。不止一次。”
迦叶转过头看她。晨光落在她脸上，眼睛很亮。
“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问。
“因为你总会回来。”她看着他，“就算忘了名字，忘了身份，你还是会走到这个地方。你会来找这片花，会想起那句话。所以我不怕你走丢。”
迦叶低下头，看着满地的紫花。他忽然伸手掐了一朵，捏在手里。汁液染上指腹，有点苦味。
“如果我想不起别的呢？”他说。
“那就先记住这一句。”烬羽站起身，拉他起来，“够用了。”
他们开始往回走。太阳升起来了，林子边缘能看到炊烟，是密营的方向。迦叶走在前面，步伐比来时稳。玉珏还在发热，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逼人，更像是贴身带着的一块暖石。
烬羽落后半步，目光扫过地面。她看见几处脚印，新留的，不是他们的。痕迹很浅，被人刻意抹过，但绕树根时露出了半边鞋底纹路。
她没出声，只是把手伸进袖中，摸到了羊皮卷的边角。
迦叶忽然停下。
“怎么？”她问。
“有人来过。”他说，“就在昨天。”
烬羽点头：“嗯。不止一个。”
迦叶回头看她：“你还发现了什么？”
烬羽没答。她盯着前方一棵歪脖子树，树干离地三尺高有个小洞，洞口边缘有焦痕。她走过去，伸手进去掏了掏，掏出一块烧了一半的布条。
上面绣着一只凤。
她攥紧布条，没给迦叶看。
“我们得快点回去。”她说。
迦叶盯着她看了两秒，转身继续往前走。烬羽跟上，把布条塞进怀里，压在玉珏下面。
林道两侧的树越来越高，枝叶交错，遮住了大半天空。阳光断断续续洒下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光斑。
迦叶忽然抬手摸了摸耳后。
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