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再次被一个电话轻易唤走，留下苏晚独自站在深夜的路灯下，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盒子边缘硌着她的掌心，带来细微的痛感，却远不及心里那阵阵发空的凉意。
他承诺的“交给我”言犹在耳，他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未散去，可他离去时那冷峻决绝的背影，又一次将她推入了不安的深渊。那个电话，像一根无形的线，始终牢牢系着他，随时都能将他从她身边拽离，拽回那个她无法触及、冰冷而沉重的世界。
苏晚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林薇薇正敷着面膜看剧，见她回来，立刻凑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电影好看吗？沈大帅哥有没有什么……嗯？进展？”她挤眉弄眼，却在看到苏晚苍白的脸色和手里那个明显是礼物的盒子时，笑容僵住了，“晚晚，你……没事吧？这盒子是？”
苏晚将盒子放在桌上，无力地坐下，把晚上看电影、牵手、以及最后沈叙被电话叫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情侣书签？”林薇薇拿起盒子打开，看到那对精致的羽毛书签，眼睛一亮，“哇！很用心啊！看来沈叙是认真的！不过……他爸这电话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吧！”
“认真？”苏晚苦笑一下，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薇薇，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一边是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温暖和笨拙，另一边却是随时可能崩塌的现实。他那个世界，我好像……永远也进不去，反而会被它伤到。”
林薇薇放下盒子，搂住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至少他现在是在向你靠近，不是吗？这就够了！至于他家里的事……慢慢来嘛。”
真的能慢慢来吗？苏晚心里没有答案。
接下来的两天，沈叙再次陷入了某种沉默。他没有发消息，也没有出现在图书馆。那种熟悉的、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又回来了。
苏晚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学业和画稿，试图用忙碌填满内心的空洞。但那个丝绒盒子就像一个小小的磁石，总是不经意地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她最终将那枚镶嵌着蓝色托帕石的羽毛书签夹在了最近常看的一本画册里，而属于沈叙的那枚白水晶书签，则被她小心地收在了抽屉深处。
第三天下午，苏晚正在画室修改一幅参赛作品的草稿，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几乎是立刻拿了起来，心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发信人却是陆辰。
「苏晚同学，在画室吗？叙哥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去。」
苏晚的心沉了一下，又是让陆辰转交。她回复了「在」。
没过多久，陆辰就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印着某个高端品牌logo的硬纸袋，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略带戏谑的笑容，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喏，叙哥给你的。”陆辰将纸袋递过来，分量不轻。
苏晚接过，打开纸袋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同样精致的白色礼盒。她犹豫了一下，打开盒盖。
一瞬间，仿佛有星光流淌出来。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条裙子。烟灰色的真丝缎面，质感高级，设计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靠流畅的剪裁和面料本身的光泽，便散发出一种低调而夺目的美感。旁边还搭配了一双同色系的细跟凉鞋，款式优雅。
这绝不是普通学生能消费得起的衣物。
苏晚愣住了，抬头困惑地看向陆辰：“这是……？”
陆辰挠了挠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个……明晚有个商业晚宴，在君悦酒店。叙哥他……必须得出席。他让我把这个给你，意思是……希望你也能一起去。”
商业晚宴？
君悦酒店？
必须出席？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盆冷水，从苏晚头顶浇下。她瞬间明白了这条裙子的意义——它不是为了约会，而是为了陪他出席一个她完全陌生、甚至可能充满敌意的场合。一个属于他父亲那个世界的场合。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苏晚的声音有些发紧。
陆辰叹了口气：“他这两天……有点忙。家里那边，压力有点大。”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苏晚，这个晚宴，对叙哥来说可能不太轻松。他让你去，或许……是希望你在场。”
希望她在场？
是作为女伴，还是作为……一种无声的支撑，或者对抗的象征？
苏晚看着盒子里那件华美却冰冷的裙子，心里乱成一团。她该去吗？踏入那个明显不属于她的世界，面对他父亲可能存在的刁难和无数审视的目光？
“我……”苏晚张了张嘴，想拒绝。那种场合想想就让人窒息。
“裙子尺寸是叙哥说的。”陆辰忽然补充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他应该……记得挺准。”
这句话像一根小小的针，轻轻扎了苏晚一下。他记得她的尺寸？在这种他焦头烂额的时候？
见她还在犹豫，陆辰正了正神色，语气难得地认真起来：“苏晚，我知道这可能让你为难。但叙哥他……其实不太会表达。他选择用这种方式让你参与进去，而不是将你完全排除在外，这本身……可能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最大的努力？
苏晚看着那条昂贵的裙子，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笨拙的、试图将她拉近他世界的方式吗？即使那个世界布满荆棘。
她想起雨夜里他背上那些狰狞的旧疤，想起他面对父亲时那压抑的愤怒和痛苦，想起黑暗中他紧紧握住她手时，那细微的颤抖和紧张……
他独自一人在对抗着什么。
而他，似乎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她伸出手。
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时间，地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叹息。
陆辰明显松了口气，立刻报明了明晚集合的时间和地点。
陆辰离开后，画室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对着那件烟灰色的礼服发呆。华美的布料在灯光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像月光下的湖水，却冰冷得没有温度。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缎面。这触感，与她平时穿的棉布裙子截然不同。明晚，她就要穿着它，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沈叙另一个身份的世界。
恐惧和不安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她可以想象那些审视的、挑剔的、甚至带着轻蔑的目光。沈叙的父亲必然会在场，他会如何对待她？还有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他们会怎么看她？
可是，退缩吗？
看着他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压力？
在他刚刚对她说过“认真”，并笨拙地送出礼物、试图靠近之后？
苏晚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沈叙那双深邃的、时常带着疲惫和冰冷的眼眸。在那片冰封的海洋之下，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弱却固执的火光，那是对抗，是不甘，或许……也有一丝，因为她而存在的、细微的牵绊。
她忽然想起他说的——“其他的，交给我。”
那么，她是不是也应该，试着相信他一次？哪怕前路未知，哪怕荆棘遍布。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个白色的礼盒上，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她拿起手机，点开与沈叙的聊天界面。对话还停留在他昨晚离开前那句“早点休息”。
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最终，只打下了三个字，按下发送。
「收到了。」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是平静的告知。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聊天界面顶端立刻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苏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紧紧盯着屏幕。
那行字反复出现了几次，仿佛对面的人也在经历着巨大的挣扎和犹豫。
最终，弹出来的，也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明晚见。」
看着这三个字，苏晚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明明得到了回应，可心里那份沉重的不安，却没有丝毫减轻。
明晚，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