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家别院“澄园”。此处景致清幽,戒备森严,历来是用来安置进京觐见的重臣或别国的特使。如今,这里住进了新任“顶流”——镇西将军乔镇岳及其嫡女乔熙月。
乔熙月穿着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没骨头似的歪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颗葡萄,要扔不扔,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烦!烦死了!”她第无数次次抱怨,“这院子看着是不错,可跟个金丝笼子似的,走三步一个侍卫,五步一个嬷嬷,喘气都得按着规矩来!比我们西北大营的军规还让人憋得慌!”
贴身丫鬟红缨一边麻利地收拾着将军随手扔下的铠甲,一边偷笑:“小姐,您就忍忍吧。这可是陛下天恩,别的将军回京述职,可住不进这澄园。”
“我宁愿住驿馆!”乔熙月把葡萄丢进嘴里,嚼得恶狠狠的,“至少溜出去方便!”
是的,乔熙月当然知道此次回京的目的。圣旨上写得冠冕堂皇“述职”、“嘉奖”,可她爹私下里跟她透了底——陛下有意将她指婚给齐王殿下。
指婚!齐王!后半辈子关在那四四方方、规矩比天上的星星还多的皇宫里?
一想到这个,乔熙月就觉得眼前发黑,西北辽阔的天空、纵马驰骋的戈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爽快日子……全都像泡泡一样,“啪”一声,碎了。
心中也是烦闷无比。
“红缨,”她忽然坐直身体,眼珠子一转,“你说,我现在要是收拾包袱跑回西北,来得及吗?”
红缨吓得手里抹布都掉了:“小姐!您可千万别!抗旨不尊,那是要掉脑袋的!老爷他……”她压低声音,“老爷虽然手握重兵,陛下倚重,可一旦抗旨,怕也顶不住啊!到时候,怕是也能立马喜提九族消消乐!”
“九族消消乐……”乔熙月被这个新鲜词噎了一下,随即更蔫了,瘫回榻上,“唉,我就这么一说。为了我爹,为了乔家上下几百口,这‘乐’,我可消不起。”
可让她就这么认命?门儿都没有!至少,在正式被关进“笼子”前,她得出去透透气!
“红缨,更衣!”乔熙月猛地跳起来,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咱们出去逛逛这京城!”
“小姐!不行啊!老爷吩咐了,让您安分待在别院,等宫宴……”
“安分?你小姐我天生就跟这俩字犯冲!”乔熙月已经快手快脚地开始翻箱倒柜,“不出去走走,我怕我没等到宫宴,就先闷死在这儿了!快点,找两套男装来!咱们女扮男装,低调出行!”
红缨拗不过她,只得苦着脸去找了两套尺寸合适的普通男子衣衫。乔熙月本就身量高挑,眉眼英气,束起头发,穿上青布直裰,活脱脱一个俊秀的少年郎,只是皮肤比寻常男子白皙细腻些。红缨也扮作小厮模样。
主仆二人避开巡逻的侍卫,翻墙?那太不雅了。乔熙月大摇大摆走到侧门,对着守门的侍卫亮出一块乔将军的令牌,板着脸,压低声线:“奉将军之命,出门采买些西北特有的伤药材料,京城药铺不识货,需得亲自去寻。”
侍卫虽有些疑惑,但见“他”气度不凡,又有将军令牌,不敢多拦,便放行了。
一出了澄园范围,乔熙月立刻像飞出笼子的鸟,深深吸了一口不那么清新但至少自由的空气,眉开眼笑:“走!红缨,带路,咱们去最热闹的地方瞧瞧!”
主仆二人也没个具体目标,就在街市上闲逛。乔熙月看什么都新鲜,糖人、泥偶、杂耍、各色小吃……西北可见不到这般精致的玩意儿。她兴致勃勃,这边摸摸,那边看看,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
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旁边是一家书画铺子。乔熙月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给爹淘换副好字画,忽然听到旁边巷口传来一阵争执和女子低低的惊呼。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戴着帷帽的少女似乎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闲汉围住了,少女身边的丫鬟被推搡到一边,急得直哭。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事?乔熙月西北长大的正义感和爱管闲事的性子瞬间爆棚。
“住手!”她低喝一声,几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一个正要伸手去扯少女帷帽的闲汉手腕,用力一拧!
“哎哟!疼疼疼!”那闲汉惨叫一声,其他几人见状,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乔熙月可是在军营里跟将士们摔打惯了的,虽然没真正上过战场,但对付几个地痞绰绰有余。她动作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闲汉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没事了。”乔熙月拍拍手,转过身,对着那惊魂未定的少女,很自然地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抬手就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一下——这是她在军营里对同袍的习惯动作。
谁知,她的手刚抬到一半,那少女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后退一步,一把掀开了帷帽,露出一张清丽却苍白、带着怒气的脸,正是偷溜出府散心的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今日心情本就抑郁--陆探花今日正迎娶他的美娇娘,好不容易偷溜出来透口气,又遇到地痞,正吓得够呛,没想到被一个“陌生男子”所救。刚松了口气,却见这“登徒子”竟然伸手要碰她!
“放肆!”安宁郡主又惊又怒,柳眉倒竖,“你是何人?竟敢……竟敢对本……对我无礼!”她差点脱口而出“本郡主”。
乔熙月的手僵在半空,一脸懵:“无礼?我……我救了你啊?”她看看自己还抬着的手,恍然大悟,哦,对了,她现在扮的是男人!这动作对姑娘家确实唐突了。
她连忙收回手,抱拳行礼,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努力让声音更低沉:“这位姑娘莫怪,在下……在下并非有意唐突,只是见姑娘有难,出手相助。方才……方才是在下失礼了,姑娘勿怪。”
她自以为礼数周全,却不知她这副男装打扮,配上那过于俊秀的容貌和略显生硬的抱拳姿势,在安宁郡主眼里,更像是个装模作样、心怀不轨的登徒子了!
尤其是乔熙月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她,毫无寻常男子见到贵女时应有的避讳和恭敬。
“登徒子!”安宁郡主气红了脸,也顾不得仪态了,指着乔熙月,“谁要你多管闲事!红袖,我们走!”她拉起还在抽泣的丫鬟,转身就要走。
乔熙月更懵了,挠了挠头--这个动作在她做来也毫无“男子气概”:“诶?姑娘,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我救了你,你还骂我?”
安宁郡主脚步一顿,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强词夺理!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些地痞一伙的,故意演这出戏!”她越想越觉得可疑,这“少年”出现得太及时,身手也太好了点!
乔熙月简直要被气笑了:“我?我跟他们一伙?姑娘,你眼睛没事吧?我乔……我‘肖七’行得正坐得直,用得着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她一急,差点把真姓秃噜出来。
“肖七?”安宁郡主念着这个明显是假名的名字,眼神更警惕了,“藏头露尾,更非君子!今日之事,本……我记住了!你若再敢纠缠,定不轻饶!”说完,拉着丫鬟,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留下乔熙月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红缨凑过来,小声说:“公子,哦不,小姐……咱们好像……被当成坏人了?”
乔熙月无语望天,半晌,憋出一句:“这京城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有点毛病?救人还救出不是来了?”
她郁闷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不逛了!回去!真没劲!”
第一次“行侠仗义”,就以被苦主认定为“登徒子”而告终。乔熙月觉得,这京城,跟她八字不合!
而气呼呼离开的安宁郡主,走出一段路后,心跳才慢慢平复。她回想起刚才那“登徒子”明亮坦荡(她认为的贼亮)的眼睛和利落的身手,还有那句“行得正坐得直”……心里又有点不确定了。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她甩甩头,将这段糟心的“插曲”抛在脑后。却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缓缓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