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老式阳台的铸铁栏杆，在袁一凡脚边投下交错的阴影。他指间夹着未点燃的香烟，烟丝在晨风里散出淡淡的焦香。父母还没醒，整个屋子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鸣，只有思语偶尔在睡梦中咂嘴的声音从客房传来。
半年前那个雨夜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
那天他处理完芯片样品的技术故障，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他看见肖珂云蜷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湿漉漉的头发在靠垫上洇开深色水迹。
“怎么不等头发干了再睡？”他放下公文包，俯身想闻她发间熟悉的玫瑰香波味。
却在靠近的瞬间僵住。
混杂在玫瑰香气里的，是一缕辛辣的木质调古龙水。像雪松混着烟草，又带着几分琥珀的暖意——完全不同于他惯用的水生调香水。
“今天去哪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头发上有陌生香水的味道。”
肖珂云按熄手机屏幕的动作太快，指甲磕在金属边框上发出脆响。“和莉莉去万达逛了逛。”她扯过毛巾擦拭发梢，“电梯里挤得很，可能蹭到哪个男人的香水了。”
电视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他看见她喉间细微的吞咽动作。
“莉莉最近不是在外地出差？”他记得清楚，上周才帮这个闺蜜订过机票。
“她提前回来了！”肖珂云突然拔高音量，又立即软下声线，“你闻错了吧？可能就是商场香氛的味道。”她伸手来拉他领带，指尖带着沐浴后的潮气。
这个撒娇的小动作曾屡试不爽，此刻却让他胃里翻涌。那缕陌生的香气像有生命般钻进鼻腔，缠绕在婚姻的裂缝上。
“思语今天在幼儿园表现怎么样？”他突然转移话题。
肖珂云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老师说她午睡踢被子了。”
他沉默地看着电视柜上的电子日历——今天幼儿园组织春游，根本不需要午睡。
“我去洗澡。”他最终只是揉了揉眉心。走进浴室时，看见盥洗台上并排的牙刷——他的刷毛已经卷边，而她的电动牙刷闪着崭新的金属光泽。那种型号，他上周在边晨东朋友圈照片里见过同款。
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时，他听见肖珂云在客厅打电话：“...没事，他信了...”
水珠顺着瓷砖缝隙流向地漏，像某个真相在悄然流逝。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在书房睡下，半夜起来喝水时，看见主卧门缝下透出的光亮——她在和谁视频通话？笑得那样开心。
如今坐在父母家的阳台上，他终于点燃那支烟。晨雾与烟雾交融，远处新城区的高楼在晨曦中显出轮廓。其中某扇窗户后，有他亲手挑选的婚床，而现在或许正躺着另一个男人。
思语抱着小熊玩偶揉着眼睛走出客房：“爸爸，我梦见妈妈了。”
他碾灭烟头，把女儿揽进怀里。孩子发间纯净的奶香让他眼眶发酸——那晚他本该察觉的，当肖珂云拒绝他用新买的柑橘味洗发露帮洗头时；当她突然把用了三年的沐浴露换成刺鼻的花果香时；当她在亲密时总下意识偏过头，像在躲避什么气味时。
“妈妈去旅行了。”他听见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撒谎。
张桂兰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思语来帮奶奶搅鸡蛋好不好？”
看着女儿蹦跳着跑开的背影，他摸出手机。加密相册里存着上周恢复的聊天记录，时间正好是半年前那个雨夜。边晨东发来的消息带着轻佻的表情包：“你老公没发现我香水味吧？”
肖珂云的回复像一记闷棍：“他啊，随便哄两句就信了。”
阳台上的薄荷草在晨风里摇曳，这是肖珂云去年心血来潮要种的，说要做莫吉托。如今植株疯长，却再没人采摘。他掐下一片叶子揉碎，清凉的气息窜进鼻腔，突然与记忆里那缕古龙水重叠。
原来背叛的气味，早就像藤蔓爬满了生活的每个缝隙。
袁德山提着鸟笼从早市回来，画眉鸟在笼中跳窜。老人看着儿子手里的薄荷叶，忽然开口：“这草该修剪了，长得太野就抢其他植物的养分。”
他望着父亲意有所指的眼神，突然明白老人早就察觉了什么。或许是从肖珂云越来越频繁的回娘家，或许是从她手机永远反扣在桌面的习惯。
厨房传来鸡蛋液下锅的滋啦声，思语银铃般的笑声混着奶香飘来。他握紧栏杆，铁锈沾了满手。
那缕香水味确实只是第一根刺。后来还有莫名出现在洗衣篮的陌生头发，酒店发票背面的唇印，直到最后在监控里看见他们牵着手走进单元门——每根刺都扎在同一个伤口上，如今早已溃烂流脓。
“吃饭了。”张桂兰在围裙上擦着手，目光扫过他泛白的指节。
他应声转身，把那个弥漫着陌生香气的雨夜彻底留在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