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寂灭巨掌缓缓压下，所过之处，万籁俱寂，连“存在”本身的概念都在模糊、瓦解。心寂灯焰的光芒被压缩到仅能包裹奇修缘和柳青灯周身，如同狂涛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柳青灯面无人色，在那绝对的“空”之威压下，连思维都近乎凝固，只能凭借本能紧紧抓住奇修缘的僧袍，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自身尚未归于虚无的凭依。
奇修缘直面那代表终极寂灭的巨掌，心神却在这一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状态。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反而成了淬炼心性的熔炉。他没有绝望，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对抗”的念头。
放开对体内那丝“空魔”本源的压制，并非引动它去攻击——那无异于以油灭火，在这万寂归墟，空魔之力才是主宰。他所做的，是接纳，是观察，是理解。
智慧心运转到极致，如同明镜，映照着外界磅礴的寂灭之力与体内那丝同源本源的共鸣与震颤。禅定心如深潭，不起波澜，容纳着这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疯狂的虚无意念。
巨掌越来越近，心寂灯焰已如风中残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奇修缘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照破无明！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摩柯无量心经》的总纲，与他此刻的感悟轰然共鸣！他一直以来，都将“空”与“有”、“佛”与“魔”视为对立，竭力以心光净化、排斥那属于“空”的一面。但此刻，在这万寂归墟的极致环境中，在生死边缘的顿悟下，他明白了：
寂灭与存在，并非对立，而是同一本质的不同显现！
正如水与波，波有生灭起伏，而水性恒存。万物缘起而生，缘灭而散，其性本空；而这“空”，并非死寂虚无，正是孕育万有、蕴藏一切可能性的本源！大觉金乘如来与空魔之主的碰撞，并非简单的善恶对决，而是对“空”之本质理解的歧路所导致的悲剧！
那空魔所追求的“绝对寂灭”，是执着于“空”而否定“色”，堕入了“断灭空”的极端！而佛门某些追求“绝对寂静”的涅盘，若执着于“寂”而厌离“动”，同样是一种偏执！
真正的平衡，在于**色空不二，寂照同时！
“我明白了……”奇修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澈光芒。他不再试图抗拒那压下的寂灭巨掌，也不再仅仅依靠心光去防御。
他做出了一个让柳青灯难以置信的举动——他主动散去了即将熄灭的心寂灯焰，也收拢了护体心光！
“大师！”柳青灯惊恐尖叫。
但下一刻，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散去所有外在防护的奇修缘，并未如她想象中那样瞬间被寂灭之力化为虚无。他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幻，仿佛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他体内，那琉璃金色的心光并未消失，而是与那丝一直被压制的、属于“空魔”的虚无本源，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交融！
并非吞噬，也非对抗，而是如同阴阳鱼般，相互缠绕，相互转化，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微妙的平衡！
光与暗，色与空，佛与魔……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找到了共存的原点，那正是他特殊本质的核心——佛魔同源印的真正雏形！
而也就在这平衡达成的刹那，前方那在巨掌压迫下明灭不定的三世因果石微光，仿佛受到了同源法则的强烈吸引，猛地光芒大盛！
“嗡——！”
三块石质碎片的虚影骤然凝实了几分，旋转加速，散发出更加清晰、更加恒定的因果韵律！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法则之力扩散开来，并非对抗那寂灭巨掌，而是……定序！
在这片代表终极“空”与“无序”的归墟中，因果石的光芒，硬生生划定了一小片“因果有序”的领域！巨掌压下，与这因果领域碰撞，竟发出了无声的、却震撼灵魂本源的轰鸣！
想象中的毁灭并未到来。那足以抹除存在的寂灭巨掌，在接触到因果石光芒领域的瞬间，其蕴含的纯粹“空”之力，仿佛遇到了某种无法逾越的规则壁垒，又像是水流遇到了礁石，竟被引导、分流，从奇修缘和柳青灯的两侧滑过，未能伤及他们分毫！
并非力量层面的击溃，而是规则层面的相持！
空魔的意志似乎也停滞了一瞬，那冰冷的低语中，首次出现了一丝……**疑惑**？它无法理解，为何在这绝对的“空”之领域中，会出现能够定义“关系”与“秩序”的法则，并且这法则，还与一个能同时容纳“空”与“色”的奇异存在产生了共鸣。
奇修缘把握住这瞬息的机会！他感受着体内初成的光暗平衡，以及前方因果石传来的亲切共鸣，福至心灵，双手缓缓抬起，结出了一个古朴而玄奥的手印——并非佛印，也非魔印，而是蕴含着他自身对“色空不二”理解的自性印！
他引导着体内那交融的光暗之力，化作一道似光似暗、非光非暗的混沌气流，轻轻点向那三世因果石的微光领域。
“因果……牵引！”
他没有能力收取这至高法则的碎片，但他可以凭借自身与它们的共鸣，以及初步掌握的平衡之力，借用一丝其定序因果的威能！
混沌气流融入因果石的光芒中，那旋转的三块碎片虚影猛地一颤，其中一块最小的碎片上，分离出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因果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了奇修缘的指尖！
在这一刻，奇修缘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条时间的河流，一条命运的脉络！他眼前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碎片，看到了过去某一刻，这块因果石碎片崩飞时的景象；也隐约感知到了另外两块碎片可能流落的大致方向；甚至，他感觉到自身与这片归墟，与那空魔意志之间，也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因果联系！
空魔的意志发出一声蕴含怒意的嗡鸣，那寂灭巨掌再次凝聚，似乎要不顾一切地将这挑衅“空”之权威的存在彻底抹去。
但奇修缘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借助因果石碎片的力量，他短暂地在这归墟中拥有了“存在”的锚点，但远非能与空魔本体抗衡。方才的顿悟与平衡也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打破。
他当机立断，以那缕缠绕指尖的因果丝线为引，全力催动体内初成的光暗平衡之力，包裹住自己和柳青灯。
“走！”
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影并非向上飞遁，而是仿佛被那因果丝线牵引，融入了周围混乱的时空法则之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直接从那令人绝望的万寂归墟中消失！
寂灭巨掌轰然拍落在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却只搅动了无边无际的“空”，那点微弱的因果之光依旧在深处顽强闪烁，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存在”的不可磨灭。
空魔的意志在归墟中久久回荡，充满了冰冷的愤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
一片扭曲的、色彩失调的荒原上，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奇修缘和柳青灯的身影踉跄着跌出，重重摔在地上。
奇修缘脸色惨白如纸，喷出一口鲜血，体内那初成的光暗平衡瞬间崩溃，心光黯淡到了极点，那丝空魔本源也重新蛰伏下去，带来的反噬让他几乎昏厥。强行借用因果石之力进行超远距离空间挪移，代价巨大。
柳青灯也摔得七荤八素，但看到奇修缘的模样，顾不得自身疼痛，连忙爬过去扶住他：“大师！你怎么样？”
奇修缘艰难地抬头，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又感受着指尖那缕已然消散、却留下淡淡印记的因果丝线，以及脑海中多出的关于另一块因果石碎片的模糊方向感应，虚弱地笑了笑。
“无妨……我们……出来了。”
他摊开手掌，那枚一直指引方向的枯黄菩提子，此刻已然化为齑粉，随风飘散。它的使命，已然完成。
万寂归墟之行，险死还生，未能取得因果石，却让奇修缘真正触及了自身本质的核心奥秘，初步领悟“色空不二”之理，并与一块因果石碎片建立了联系，获得了后续寻找的线索。
他的道，在寂灭与存在的边缘，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前路依旧漫长，但方向，已愈发清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