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嬷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着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像踩在春桃的心尖上。她瞬间松开扯着绿萼的手，脸上的嚣张被慌乱取代，下意识地理了理皱巴巴的灰布衣裙，挤出一副谄媚的笑。
来的是张嬷嬷，在后宅管着一众丫鬟仆妇，是嫡母刘氏身边的得力助手，平日里最是讲究规矩，一双三角眼扫过去，能把人的心思都看穿。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端着东西，看样子是刚从别处过来。
“张嬷嬷安！”春桃慌忙屈膝行礼，声音都带着颤，“方才是奴婢和绿萼妹妹闹着玩呢，惊扰了嬷嬷，实在该死。”
绿萼却梗着脖子，把手里的布包往身前拢了拢，红着眼眶道：“张嬷嬷，不是闹着玩！春桃姐姐要克扣给凌薇姑娘的月钱和布料，还说姑娘快死了，这些东西给了也是浪费！”
张嬷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春桃脸上，语气冰冷：“春桃，绿萼说的可是真的？”
春桃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嬷嬷明鉴！奴婢没有！是绿萼这小丫头记错了，姑娘这月的物资奴婢都按数给了，只是姑娘病着用不上，奴婢才替她收着……”
“替我收着？”
一道嘶哑却清晰的声音从房门后传来，打断了春桃的狡辩。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薇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裙，脸色依旧苍白，却没了之前的死气沉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冷冷地盯着春桃。
她刚才在门后听得真切，春桃这奴才不仅克扣物资，还盼着她死，若是今日不借着张嬷嬷的威势治治她，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张嬷嬷看到凌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前几日她还听人说静思院的庶女快不行了，怎么今日看着……倒像是缓过来了？但她面上没露分毫，只是微微颔首：“凌薇姑娘醒着？身子可好些了？”
凌薇微微屈膝还礼，动作虽慢却不失规矩：“劳嬷嬷挂心，刚醒不久，勉强能下床。”她说着，目光转向春桃，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春桃说替我收着物资？那我问你，前几日的汤药为何是凉的？送来的米粥为何带着馊味？我的月钱，这个月我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一连串的质问掷地有声，春桃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我……我……”
“你什么你？”凌薇往前迈了一步，虽身形单薄，却自带一股压迫感，“还是说，你把给我的汤药换了，把米粥吃了，把月钱吞了，反倒成了替我‘收着’？”
绿萼在一旁连忙点头：“嬷嬷，姑娘说得对！这月的月钱和布料明明是一整份，春桃姐姐非要扣下一半，还说姑娘用不上！”她说着，把布包递到张嬷嬷面前，“这是剩下的一半，您看！”
张嬷嬷打开布包，里面只有区区五百文铜钱和一小块粗麻布，确实比庶女应得的份例少了一半。她常年管着后宅物资，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春桃，你可知罪？”张嬷嬷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棱，刺得春桃浑身发抖。
春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嬷嬷饶命！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嬷嬷开恩！”
凌薇冷眼看着，没有丝毫同情。原身记忆里，这春桃克扣她的物资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寒冬腊月不给足够的炭火，让原身冻得瑟瑟发抖；生病时不给请大夫，只给些没用的草药汤，眼睁睁看着原身病情加重。这些旧账，今日也该一并清算了。
“一时糊涂？”凌薇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我看你是仗着没人护着我，欺负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吧？”
她这话戳中了要害。张嬷嬷虽说是刘氏的人，但在侯府当差多年，最看重的是“规矩”二字。苛待主子、私吞物资，这可是大忌，若是传出去，丢的是侯府的脸面，也是她这个管事嬷嬷的脸面。
张嬷嬷瞪了春桃一眼，厉声呵斥：“大胆奴才！竟敢苛待主子，私吞份例，按侯府规矩，杖责二十大板，发往柴房干活！”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张嬷嬷的腿哭喊：“嬷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奴婢伺候姑娘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伺候？”凌薇冷冷开口，“你这样的伺候，我可受不起。嬷嬷，若是今日轻饶了她，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奴才学着她的样子苛待主子，到时候侯府的规矩何在？”
张嬷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看了凌薇一眼，这庶女以前看着怯懦无能，今日倒是不一样了，说话条理清晰，还懂规矩，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不必多言，按规矩办！”张嬷嬷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立刻上前，架起哭喊不止的春桃就往外拖。
春桃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院墙外。凌薇看着这一幕，心中的郁结散了些许。这只是第一步，春桃只是个小喽啰，真正的仇人还在侯府深处。
张嬷嬷处理完春桃，转身看向凌薇，语气缓和了些：“姑娘受委屈了。这些奴才眼皮子浅，日后我会重新派个丫鬟来伺候姑娘。”她说着，指了指身后小丫鬟手里的东西，“这是夫人让送来的，一些点心和药材，说是给姑娘补补身子。”
凌薇心中一动。刘氏怎么会突然送来东西？是觉得春桃做得太过分，怕落人口实，还是想试探她的状况？
她不动声色地谢了恩，让绿萼把东西接过来。绿萼抱着点心和药材，脸上满是欣喜，小声对凌薇道：“姑娘，这下您可有好吃的了！”
张嬷嬷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身体”，便带着人离开了。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凌薇和绿萼两人。
绿萼把东西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点心盒子，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凌薇看到桂花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和上次凌柔送来的一模一样！
她立刻用系统扫了一下。
【物品：桂花糕】
【成分：糯米粉、桂花、冰糖、微量腐心草粉末】
【备注：与前次投毒糕点成分一致，剂量略减。】
果然又是毒！凌薇心中冷笑。刘氏倒是会做表面功夫，一边派人惩治了苛待她的春桃，一边又送来有毒的点心，想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这是怕她不死，又补了一刀啊！
绿萼见她盯着桂花糕不说话，以为她是高兴坏了，拿起一块递到她面前：“姑娘，您尝尝？这桂花糕看着就好吃，以前奴婢只在二小姐的院子里见过。”
凌薇连忙拦住她：“别碰！”
绿萼吓了一跳，手猛地缩了回来，疑惑地看着她：“姑娘，怎么了？”
凌薇没有解释，只是把桂花糕重新放回盒子里，盖好盖子：“这糕点我不爱吃，你也别碰。”她不能告诉绿萼这糕点有毒，一来绿萼未必会信，二来还会打草惊蛇。
绿萼虽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好，听姑娘的。”
凌薇看着绿萼，这小丫鬟虽然年纪小，但性子耿直，刚才还敢为她和春桃争执，倒是个可用之人。她沉吟片刻，问道：“绿萼，你在侯府多久了？负责什么活计？”
绿萼老实回答：“奴婢来侯府三年了，一直在物资房帮忙，每月负责给各院送份例。”
“那你可知，我这静思院以前的份例，是不是也经常被克扣？”凌薇问道。
绿萼低下头，小声道：“是……以前春桃姐姐就经常克扣姑娘的份例，奴婢劝过她几次，她都不听，还骂奴婢多管闲事。”
凌薇点点头，果然如此。她又问：“那你可知，前几日二小姐送来的桂花糕，是谁做的？”
绿萼想了想：“好像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具体是谁，奴婢就不知道了。”
凌薇心中有了数。凌柔院子里的人做的糕点，下毒自然是凌柔授意的，刘氏送来的这盒，说不定也是凌柔的手笔，或者是刘氏默许的。
她看着绿萼，语气温和了些：“绿萼，以后你给我送物资的时候，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食物有异味，或者有人让你带奇怪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
绿萼抬起头，看着凌薇真诚的眼神，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留意！”
凌薇笑了笑，从刚才张嬷嬷送来的药材里挑了几样普通的甘草、茯苓，递给绿萼：“这些药材你拿着，若是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用来熬药了。”她其实用不上这些劣质药材，但总得做做样子，免得引起怀疑。
绿萼接过药材，小心翼翼地收好：“奴婢明白。”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对着凌薇屈膝行礼：“凌薇姑娘，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问您。”
凌薇的心猛地一沉。刘氏找她？是为了春桃的事，还是为了这有毒的桂花糕？亦或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绿萼也紧张起来，拉了拉凌薇的衣袖：“姑娘，夫人会不会是要怪罪您惩治了春桃啊？”
凌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绿萼道：“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她跟着小丫鬟走出静思院，沿着青石板路往刘氏的正院走去。一路上，她看到不少丫鬟仆妇，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窃窃私语。显然，春桃被惩治的事已经传开了。
凌薇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她知道，从她决定反抗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样子了。
走到正院门口，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守门的丫鬟通报后，领着凌薇走了进去。刘氏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穿着一身枣红色绣牡丹的锦裙，头戴赤金镶珠钗，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正冷冷地看着她。
凌薇屈膝行礼：“女儿参见母亲。”
刘氏没有让她起身，只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威压：“听说你今日惩治了春桃？”
凌薇心中一凛，果然是为了这事。她垂着头，恭敬地回答：“回母亲，春桃苛待女儿，私吞份例，按侯府规矩，理应受罚。”
刘氏挑了挑眉，眼神更加锐利：“哦？按侯府规矩？我怎么不知道，我侯府的庶女，竟有这么大的权力，能随意处置丫鬟了？”
凌薇的心猛地一紧。刘氏这是在给她扣帽子啊！她连忙解释：“母亲误会了，女儿只是向张嬷嬷禀明了情况，一切都是张嬷嬷按规矩处置的。”
刘氏冷笑一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张嬷嬷按规矩处置？我看是你挑唆的吧！春桃伺候你这么多年，就算有什么不对，你也该容让几分，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凌薇咬了咬唇，知道和刘氏争辩是没用的。她抬起头，迎上刘氏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母亲，女儿并非心狠手辣，只是春桃做得太过分。若是任由她苛待主子，岂不是坏了侯府的规矩？女儿也是为了维护侯府的体面。”
刘氏没想到她竟敢反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凌薇说得有理有据，她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通报：“二小姐到！”
凌柔穿着一身粉色罗裙，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看到凌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母亲，女儿听说姐姐来了，特意过来看看。姐姐，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凌薇看着凌柔虚伪的笑脸，心中冰冷。她刚被刘氏质问，凌柔就来了，怕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果然，凌柔走到刘氏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娇声道：“母亲，姐姐也是可怜，没了亲娘护着，性子难免刚烈些。春桃姐姐也是，怎么能苛待姐姐呢？不过姐姐也别气坏了身子，毕竟春桃姐姐也伺候了你这么多年。”
她这话看似在为凌薇说话，实则是在暗示凌薇性子刚烈，不懂容让，进一步坐实了凌薇“心狠手辣”的罪名。
刘氏拍了拍凌柔的手，看向凌薇的眼神更加冰冷：“你听听你妹妹说的话，再看看你！罢了，春桃的事就算了，只是日后不许再这般张扬。”
凌薇心中冷笑，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默契。她刚想开口谢恩，刘氏却又说道：“还有，你那静思院太过偏僻，不利于养病。我已经让人收拾了柴房旁边的小屋，你明日就搬过去吧，也好让下人方便照顾你。”
柴房旁边的小屋？那地方比静思院还要破旧，四面漏风，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刘氏这是在报复她惩治了春桃，想把她赶到更偏僻的地方磋磨！
凌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刚摆脱春桃的苛待，又要面临刘氏的打压。她看着刘氏和凌柔得意的笑脸，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抬起头，迎上刘氏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母亲，女儿的身子还未痊愈，怕是经不起挪动。若是挪动不当，导致病情加重，到时候怕是会让父亲担心。”
她搬出了靖安侯凌正，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刘氏再嚣张，也不敢公然违抗靖安侯的意思。
刘氏的脸色果然变了变，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没想到凌薇竟敢搬出凌正来压她。
凌柔也没想到凌薇会这么说，连忙道：“姐姐，母亲也是为了你好，柴房旁边的小屋虽然简陋，但阳光好，利于养病……”
“是吗？”凌薇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妹妹去过那里？还是说，妹妹觉得，柴房旁边的小屋，比静思院更适合养病？”
凌柔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刘氏瞪了凌柔一眼，随即看向凌薇，语气缓和了些：“既然你身子不适，那便先不搬了。只是你要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