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句带着浓浓醋意和挫败的质问，像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暖阁里荡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
烛火噼啪轻响了一下。
清仪正准备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眉头微蹙、一脸爷很不解爷很郁闷的夫君。
他那双凤眸此刻没了平日朝堂上的锐利深沉，反而透着点类似弘晖耍赖时的执拗，紧紧盯着她，仿佛非要从一个香字里揪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清仪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这凡人，怎地在此事上如此较真？灵气温润，生机勃勃，于生灵而言自然如同甘霖之于旱土，有天然吸引力。晖儿灵觉敏锐，觉其芬芳，再正常不过。难道要我跟你说，你儿子觉得为娘是块人形灵石，比你那些金银珠玉、机关巧器更好吃？”
她自然不能这么说。
于是，在胤禛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清仪面色如常，甚至带着点被他这幼稚问题问住的茫然，轻轻放下茶盏，用她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调回答道：“爷说笑了。妾身平日所用，不过是宫里份例的蔷薇露，沐浴时亦只用些寻常皂角，许是晖儿年幼，呓语不清，或是恰巧喜欢那皂角的清淡气息罢。”
她语气坦然，眼神清澈，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心里却默默补充：“嗯，此界皂角取材自然，虽无灵气，但气息也算干净，拿来当借口，倒也合适。”
“皂角？”胤禛闻言，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紧了。
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真是皂角的味道，他自己也用，府里上下谁不用？怎么没见晖儿抱着苏培盛或者哪个嬷嬷喊香香？偏偏只认准了她乌拉那拉清仪一人？
这绝对有问题！
联想到之前种种：福晋能治他的头痛，能让弘晖在寒冬牡丹开花，还有她那些看似随意却能让人瞬间安宁下来的小动作，胤禛心中那个关于福晋非同一般的猜测，再次坚定了几分。
这香，绝非世俗意义上的香料或者皂角气味！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试图从清仪那双过于平静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只是皂角？”他追问，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府中上下都用着同样的份例，为何晖儿独独觉得你香？清仪，你实话告诉爷，可是另有缘故？”
他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明显，是不是你又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仙家手段？或者你本身就跟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所以才会散发出让晖儿痴迷的香气？
清仪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叹气，“果然瞒不过这心思缜密的凡人。但灵气之事，如何能与他说？说了，他只怕要将我当作山精鬼怪了罢？虽说他似乎也并不怎么怕，反倒好奇居多。”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拿起旁边的团扇，轻轻扇了扇，语气带着点被逼问后的淡淡无奈：“爷若不信，妾身也无法。小儿心思，本就变幻莫测，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或许过些时日，晖儿便觉得爷身上的沉水香更好闻了呢？”
她四两拨千斤，直接把问题推给了小儿心思莫测，还顺手给胤禛画了个饼。
胤禛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滴水不漏的模样，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他知道她在避重就轻，可偏偏她理由找得合情合理，神态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让他抓不到任何错处。
他难道能按着她的肩膀逼问：“你说！你是不是会修仙？所以你才香？”
他不能。
一来，这事太过惊世骇俗，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妄言。二来，他心底深处，其实也存着一丝莫名的忌惮和敬畏？若她真有那般本事，自己这般逼迫，会不会……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烛火跳跃，映照着胤禛若有所思的俊脸和清仪恬静的侧颜。
过了好一会儿，胤禛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他像是暂时放弃了从清仪这里得到答案，但眼神里的执着却丝毫未减。
“罢了，”他语气有些闷，“许是爷想多了。”
清仪抬眼看他，见他虽这么说，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闪烁的眼神，分明写着“爷不信，爷定要弄个明白”。
“罢了，他爱琢磨便琢磨去吧。”清仪心下暗道，“只要不来烦我问东问西，随他如何想。灵气之事，他便是想破头，在此界也寻不到答案。”
她重新端起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夜深了，爷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安置吧。”
胤禛嗯了一声，却没动，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清仪身上，仿佛想透过她那副清冷美丽的外表，看穿内里隐藏的秘密。
他的仙子福晋，就像一本被重重迷雾包裹的天书，他好不容易窥见一角，拼尽全力想去读懂，却发现后面还有更多、更深的谜团。
这香香之谜，如同投入深潭的第一块石头，彻底搅动了他平静的心湖。
他暗暗握了握拳，既然问不出来，那他就自己查！
他就不信，这世间真有毫无痕迹的秘密。无论是特殊的熏香、罕见的药材，还是其他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香的根源！
总要弄明白，为何在儿子心里，他这个亲阿玛，会输得如此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