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杂役谷的小屋内,计书宝指尖跳跃着一缕微弱的灵力。
正仔细处理着从赵大川密格中得来的几封信件上的细微痕迹。
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最老练的工匠。
“啧,小子,你这伪造、栽赃的手法,真是越来越纯熟了,颇有老祖我当年几分风范!”
玄冥老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怀念?
“当年老祖我略施小计,就让所谓正道魁首的两个亲传弟子反目成仇,斗得两败俱伤,那才叫精彩!”
计书宝手下不停,语气平淡:“老祖谬赞,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小道罢了。”
他小心地将其中一封信件上关于收信人身份的某个模糊印记,用阴寒灵力极其轻微地腐蚀、重塑,使其更指向孙海,同时又不露明显人为痕迹。
“小道?哼,能杀敌保命的手段就是大道!”玄冥老祖不以为然。
“接下来你待如何?直接把这几封‘加工’好的信送到花齐律·峰那老小子面前?”
“不。”计书宝摇头,眼中闪烁着更深的算计。
“那样太直接,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孙海不过是个小卒,即便坐实了他的罪名,对花齐律家族的打击有限。
反而可能让他们快刀斩乱麻,清理门户后重新稳定下来。”
“我们要的不是他们迅速解决内鬼,而是要他们坚信内鬼隐藏极深。
地位可能更高,让猜忌的毒菌在他们内部彻底蔓延,腐蚀根基。
孙海,只是一块敲门砖,一道开胃菜,或者说……一个诱饵。”
“哦?”玄冥老祖来了兴趣,“细细说来!”
计书宝将处理好的信件与其他“证据”小心收好,低声道:
“花齐律家族启动‘清源计划’,必然对所有可疑人员进行严密监控。
我们此刻若主动将证据送上门,无论方式多么巧妙,都有被顺藤摸瓜的风险。”
“我们要让花齐律·峰自己‘发现’这些证据。而且,是在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却又合情合理的地方发现。”
“什么地方?”玄冥老祖追问。
计书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个能让花齐律·峰暴跳如雷。
又能将水搅得更浑的地方——‘醉春风’楼,花魁月容桃的香闺。”
玄冥老祖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兴奋的怪笑:
“桀桀桀桀!好小子!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那老色鬼花齐律·峰确实每隔几日必去捧月容桃的场!在那里发现孙海‘通敌’的证据……妙啊!
简直妙不可言!到时候,他不仅会恨死孙海,甚至会怀疑月容桃是否也参与了什么!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计书宝冷静地补充:
“不止。月容桃作为花魁,结交广泛,玄天宗内门外门甚至一些长老的弟子都与她有往来。
一旦花齐律·峰对她产生怀疑,牵扯进来的人就多了,这潭水就会浑得看不到底。而我们,只需要轻轻推动一下。”
计划已定,关键在于执行。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证据送入守卫森严、且有低阶修士护卫的“醉春风”。
并精准地放入月容桃的房间,且要确保能被花齐律·峰“偶然”发现,这绝非易事。
“老祖,还需您再耗些神念,仔细探查一下‘醉春风’的布局,特别是月容桃房间的禁制情况和日常守卫换岗的规律。”
计书宝沉声道。
“包在老祖身上!”玄冥老祖一口答应,对于这种搞破坏前的侦查工作,他显得干劲十足。
接下来的两天,计书宝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在杂役谷干活,低调得仿佛不存在。
而玄冥老祖的神念则如同无形的幽灵,多次飘荡在“醉春风”楼内外。
将其内外结构、明哨暗岗、甚至丫鬟仆役的走动规律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月容桃作为头牌,她的独栋小楼“月华阁”确实有简单的防护禁制,主要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以及隔绝窥探。
但对于玄冥老祖这种曾经的大能而言,找出其运转的薄弱点和间歇期,并非难事。
“找到了!”深夜,玄冥老祖回报,“每日子时三刻,楼下守卫换岗,会有短短十息的空隙。
楼体的防护禁制也会在那一刻进行灵力流转更迭,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虽然短暂,但足够老祖我裹着那点小东西穿进去了!
至于放在哪里……桀桀,那梳妆台右下角的暗格如何?
那女人常在那里存放一些追求者送来的私密信件,花齐律·峰老小子说不定自己就打开过!”
计书宝眼中精光一闪:“perfect。时机、地点都恰到好处。就在明晚行动。”
翌日夜晚,亥时末。
计书宝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他没有靠近繁华的坊市区,而是远远绕到“醉春风”楼后巷的一处阴影中。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月华阁”飞檐的一角。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特制皮囊,里面装着那几封精心处理过的、指向孙海的致命信件。
皮囊表面被玄冥老祖用特殊阴寒法力处理过,能极短时间内模拟周围环境气息,并提供极致的物理隐匿。
“老祖,看你的了。”计书宝低语。
“瞧好吧!”一股强大的神念包裹住那皮囊,化作一道肉眼与寻常神念根本无法察觉的微弱流光,悄无声息地射向“月华阁”。
计书宝屏住呼吸,在心中默数。
子时三刻!
就在楼下两名守卫完成交接,视线转移的刹那,那道微光精准地捕捉到月华阁禁制那瞬间的波动涟漪。
如同游鱼般滑入其中,穿过微微开启透气的窗棂缝隙,进入了满室馨香的闺房。
流光在房内略一盘旋,便精准地钻入梳妆台右下角那个设计精巧的暗格。
将皮囊中的信件轻轻吐出,与月容桃的其他一些私藏物品混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流光毫不停留,立刻循原路返回,消失在夜空中。
整个过程中,楼下的守卫毫无所觉,房内正在沐浴的月容桃更是浑然不知。
数息后,微光返回计书宝体内,玄冥老祖略带疲惫但兴奋的声音响起:
“搞定!天衣无缝!老祖我出马,果然万无一失!”
计书宝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灯火旖旎的月华阁,眼神冰冷,转身悄然离去。
他知道,鱼饵已经投下,现在就等鱼儿……或者说,一条暴怒的鲨鱼上钩了。
两天后,傍晚。
花齐律·峰果然如同往常一样,心情略显烦躁地来到了“醉春风”。
连日来的内鬼调查毫无进展,让他心火旺盛,急需月容桃的温柔软语来舒缓神经。
月容桃巧笑倩兮,柔声安慰,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这位大主顾。
酒过三巡,花齐律·峰心情稍霁,与美人调笑间,目光不经意扫过那熟悉的梳妆台。
他想起上次似乎答应送月容桃一支新的灵玉簪,便笑着起身:
“容桃,你那妆奁里似乎还缺些极品货色,让本长老看看你都收了些什么俗物,明日便替你换了。”
月容桃娇笑着嗔怪:“长老真是的,尽会取笑人家。”
却并未阻止,她深知这些大人物的脾气,有时这种略带霸道的亲昵反而更能讨好他们。
花齐律·峰走到梳妆台前,随意打开几个明格,点评着里面的首饰。
然后,如同心血来潮般,手指看似无意地摸向了那个暗格的机括。
这是他以前偶然发现的小秘密,有时会用来存放一些不想让外人看见的、送给月容桃的特别礼物。
“咔哒。”暗格轻轻弹开。
里面除了一些香囊、诗笺,赫然还有几封看起来与风月场合格格不入、封口严谨的信件。
花齐律·峰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是金丹修士,神识敏锐。
一眼就看出那信件的材质和上面残留的极细微的灵力波动,绝非寻常情信,反而更像是……密报!
他猛地抽出那几封信,迅速浏览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额头青筋暴起,身上的杀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信中的内容,赫然是“孙海”与某个未知势力(信件内容经计书宝处理,隐去了可能指向自身的任何线索)的通信!里面提到了资源倒卖、据点信息、甚至隐隐有对花齐律家族高层的怨怼和未来的“谋划”!
“砰!”
花齐律·峰一掌将名贵的梳妆台拍得粉碎!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溅了一地!
“长……长老?”月容桃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好一个孙海!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花齐律·峰双眼赤红,状若疯魔。
他猛地扭头,充满杀意的目光死死盯住吓得瑟瑟发抖的月容桃,“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说!你是不是和他也有勾结?!”
月容桃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长老明鉴!奴家不知!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啊!那……那暗格里的东西,有些是客人让奴家代为保管的,奴家从不敢细看……定是有人栽赃!请长老明察啊!”
花齐律·峰盛怒之下,几乎就要一掌毙了这娇弱的花魁。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月容桃一个凡人女子,未必有胆量参与这种事,更大的可能确实是被利用了。
然而,证据是在这里发现的!这就意味着,孙海可能利用过这里作为秘密联络点!甚至可能……月容桃身边的其他恩客,也有问题!
猜忌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爬满了他的心脏。
他不再看跪地哭泣的月容桃,死死攥着那几封信,如同攥着复仇的火焰,咬牙切齿地低吼:
“来人!”
门外的黑煞卫立刻涌入。
“立刻回府!召集人手!给我拿下黑煞卫孙海!严加审问!任何人不得求情!”
“封锁‘醉春风’,尤其是月华阁!所有相关人员,一律带回审问!彻查到底!”
花齐律·峰咆哮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风暴,以远超计书宝预料的速度和猛烈程度,骤然升级!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在花齐律家族内部及与其相关的圈子里传开。
孙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如狼似虎的黑煞卫同僚拿下,严刑拷打。
他自然矢口否认,但在“铁证”面前,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而“醉春风”被牵连,花魁月容桃被带走问话,更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无数与月容桃有过交往的修士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牵扯进这可怕的“内鬼案”中。
花齐律家族内部,猜忌和恐惧达到了顶点,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忠是奸,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孙海。
计书宝在杂役谷,听着玄冥老祖兴奋地转播着外面的狂风暴雨,神色依旧平静。
他只是轻轻擦拭着一把普通的药锄,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老祖,看来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他淡淡开口。
“桀桀桀!岂止是好!简直是完美!那花齐律·峰都快气疯了!
这下他们有的忙了!”玄冥老祖幸灾乐祸。
计书宝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简陋的屋顶,望向玄天宗深处。
“乱了就好。他们越乱,我们的机会就越多。”
他低声自语,“月容桃……可惜了。不过,这世上,谁又不是棋子呢?”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药锄冰冷的锋刃。
下一把“刀”,又该指向谁呢?他的眼神深处,幽光闪烁,仿佛无底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