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的献俘队伍到哪里了？”
李隆基刚弹奏一曲，外间便有内侍禀告说中书令求见。
他便暂时撤了乐班，来到湖畔大次之中。
今日高力士亲自随驾，便微微躬身答道：“已过凉州了。”
“嗯~他这次办得不错！”
圣人笑道：“当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此时李林甫已来到近前：“臣......”
“别拜了，过来坐。”
“君臣之礼不可废。”
李隆基摇摇头，然后瞥了一眼对方依然花白的头发：“你也老了啊，这些年着实为大唐费心劳力。”
噗通~~
李林甫双膝跪地：“能为圣人分忧，为朝廷效力，臣甘之如饴！这把老骨头就是化为污泥也要护在圣人身前！”
“行了，都老胳膊老腿的，地上凉！”
皇帝吩咐道：“还不给中书令拿来软榻？”
“劳圣人挂碍，不妨事。”
李林甫颤颤巍巍站起来后，持笏再拜。
“臣......”
“先别急。”
李隆基摆摆手道：“高仙芝破了小勃律，大唐威德重振河中，朕准备给他加安西大都护，再兼着北庭的差遣，集中力量把逆从吐蕃的叛臣一一剿灭，毕竟那地方太远，中书令荷国之重，当专心朝堂之事！”
安西大都护过去都是由亲王或宰相兼着，以彰显朝廷的管控。
但现在四镇节度使都封出去过了，再扶正个安西副大都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监军使已成常例，更能在边镇施加中枢的影响力。
“圣人明鉴！臣对此事无异议，只是既然朝廷将西域河中之事尽数交付安西大都护府，那燕北擅自越境攻伐蕃国之事，是否要下诏治罪？”
李隆基随即摆了摆手：“这不相干！河中南部诸国多臣吐蕃，北部大多向大食纳贡，如今只要再将石堡城拿下，西戎贼子国灭就在旦夕之间了，李固能分担高仙芝的压力，让其专注高原，这是好事啊。”
“燕北无羁縻都护之权，如今却擅自屠灭石国等蕃，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此言差矣。”
李隆基笑道：“葱岭以西那些墙头草，不尊天朝多矣，正好让辽阳郡王教训他们一番，名头嘛.......你政事堂下文给一个就是了。”
李林甫面皮不由得抽了抽：“臣......遵旨。”
“正好你来了，陇右那边的军资钱粮拨付到位了吗？何时能拿下石堡城？”
“两月前已尽数到位，臣建议今年当拿下此城。”
李隆基双眼微微一亮：“这么快就能拿下？”
“此城本就是当初我军所筑，不管是内部构造还是周边地理，陇右方面都是熟悉无比，当初迁延不进，是某些人居心叵测所致。”
提起王忠嗣，李隆基心情阴郁了三分，这个伤疤短时间是难以愈合了。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臣建议河西也参与进来，不管是谁能抢先拿下石堡城，都可重重赏赐！”
李林甫的提议让皇帝微微颔首：“不错！这两虎竞食之策就由李卿去办吧！”
他认真看了看对方：“明年正旦大朝，朕要吐蕃使者跪在朱雀门前！”
“臣遵旨！”
中书令缓缓抬头：“启禀圣人，那北庭都护王正见该如何安置？”
“你是集贤殿大学士，反倒要来问朕？”
李隆基笑了笑，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那么喜欢打小报告，不如让其去跟夫蒙灵察作伴好了。”
听到此话，李林甫双眼微微一亮，俯身再拜：“臣明白了。”
前安西副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因与高仙芝颇多龃龉，便从极西之地踢到了极东之地，到广宁城做了安东都护府副都护，名义上与渤海高适平级，但实际上却在燕北九管没有一席之地，连根兵毛都调不动，只能充当朝廷眼线了。
皇帝明面上偏袒李固，可实际上防范措施却是一个不少。
出了梨园，李林甫匆匆返回平康坊。
“主君，安庆宗已在偏厅等候多时了。”
管家的禀报让李林甫有些不悦。
“河西安思顺要借宝钱的事儿不是已经应下来了吗？他怎么又来了？”
“奴不知。”
“算了算了，让他稍等片刻。”
“喏~”
稍顷。
李宅西厅。
“安庆宗叩见李相！”
安禄山嫡长子双膝下跪，几乎是五体投地。
“起来吧。”
李林甫摆摆手：“河西那边宝钱马上就到，若是不能抢在陇右之前拿下石堡城，莫说三镇节度，他安思顺如今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
“好叫相爷知道，奴阿耶的意思是......两府联合皇家柜坊借给河西的宝钱可先缓缓。”
“嗯？”
当朝右相不怒自威。
安庆宗不敢抬头，连忙解释道：“某那族叔有些犟劲儿，目前还有些别样心思，若此次遂了其愿，陇右与朔方恐都将被其染指，到时势大难治。”
“可哥舒翰是王忠嗣一手提拔，其对你范阳可也是恨之入骨。”
李林甫从怀中抽出本奏疏淡淡道：“这不，每月都有密告尔父有谋反之意，全都被老夫压下来了。”
“哥舒贼子在边镇根基不深，其去留还不是李相您一言而决？可奴那族叔不同，其在河西多年，身后有不少萧嵩旧属，王忠嗣死后，其影响力也就郭子仪能与其相提并论，于基层将官中几乎是一呼百应的存在，若是再让其拿下石堡城.......到时我范阳又该如何自处？”
右相冷哼一声：“就算没了老夫这边的助力，但陇右如今的实力还是比之河西略逊一筹，万一被其抢先一步，岂非适得其反？”
“奴听说.......陇右进奏院前段时间也来了陌生面孔，而李相见奴族叔使者的当日，有二不法之徒在朱雀大街抢道，被杨大将军亲自抓进南衙了，此时惊扰的贵人颇多，但最后却不了了之......”
“你是说哥舒翰找了杨国忠？”
“奴并没有证据，也只是道听途说，但事关重大还是要禀报右相。”
“哼！”
李林甫大袖一甩：“本相知道了！”
如果此事为真，那杨国忠可是真的碰到了他的底线。
当日其推心置腹，将各自势力范围划分清楚，可这才几日，这厮竟敢染指陇右！？
接下来定要好好料理料理这位皇亲国戚。
回过神来的中书令见堂下安庆宗并未起身，便怒斥道：“你这狗奴怎还在此作甚？”
无端被如此羞辱，但安氏嫡子却神色如常，显然是被李林甫骂惯了。
“右相，奴还要替阿耶问一问，舍弟的案子是不是能结了。”
他缓缓抬头，脖子挺得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