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道安如此赤裸裸的勒索和威胁，王公公脸上的笑容，确实消失了。
他板起了脸，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李道安心中一喜。
对！就是这个表情！
快！快发怒！快骂我！快拂袖而去！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太监的雷霆之怒了。
然而，王公公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道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慢慢地，慢慢地，渗出了一丝晶莹的泪光？
卧槽？
李道安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你哭什么？
该哭的是我好不好！
王公公抬起袖子，轻轻拭了拭眼角，那动作优雅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心疼？
“李大人……您……您受苦了。”
李道安：“？？？”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我当街勒索朝廷命官，你跟我说我受苦了？
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王公公没有理会李道安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敬佩。
“咱家明白了，咱家全都明白了！”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百姓，然后目光重新落在李道安身上，声音陡然拔高。
“李大人此举，看似荒唐，实则用心良苦啊！”
“他不是在为自己索要钱财，他是在为去江南办案，向陛下，向朝廷，要一份保障，要一份办案的经费啊！”
李道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办案经费？
我他妈明明说的是“安家费”！
安家的费！给我自己花的钱！你懂不懂啊！
王公公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逻辑里，他指着李道安，对着所有人大声说道：
“诸位乡亲，你们想一想，江南是什么地方？那是虎狼之地！李大人此去，无异于孤身入敌营！”
“他若是不表现得贪婪一点，无耻一点，如何能麻痹江南那帮老奸巨猾的国贼？”
“他若是不索要这笔巨款，又如何能有足够的银钱，在江南那种销金窟里站稳脚跟，收买人心，搜集证据？”
“他这是在自污啊！”
王公公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利。
“他宁愿背上贪婪无耻的骂名，宁愿让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他，也要把这件差事办好！”
“这是何等的忠心！何等的孤勇！”
“李大人，您……您对陛下的这份忠心，真是……真是日月可鉴，感天动地啊！”
说着，王公公竟然对着李道安，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噗——”
李道安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我懂你”表情的太监，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恍然大悟，甚至开始对他露出崇敬目光的百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
全完了。
这他妈的，这帮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我把“我是贪官”四个字刻在脸上，你们竟然能给我解读出“我是忠臣”的意思来？
赵铁柱这个铁憨憨，此刻也“悟”了。
他激动地冲上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我懂了！大人！我全都懂了！您还是在考验我们！您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李青天！”
一些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李青天怎么会变成贪官呢。”
“是啊是啊，大人这是在演戏给坏人看呢！”
“呜呜呜，我们又错怪大人了！”
以王大娘为首的一批“铁粉”，更是当场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李青天！您为了我们，为了大夏，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李道安站在台阶上，被无数道“崇敬”、“愧疚”、“感动”的目光包围着，如坠冰窟。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拼尽全力在舞台上表演，结果台下的观众非但没笑，反而一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还给他颁了个“年度最感人艺术家”奖。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憋屈。
他看着王公公，嘴唇颤抖着，想说点什么来挽回局面。
“我……我真的是……”
“李大人，您不必再说了！”王公公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放心！”
“咱家这就快马加鞭，返回京城，将您的这份‘苦心’，您这番‘不得已的贪婪’，一字不漏地禀报给陛下！”
“咱家相信，陛下一定会理解您的！”
王公公说完，又对着李道安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那背影，充满了完成神圣使命的自豪感。
只留下李道安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这个死太监，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