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总算在宫门前停下,那一路上充当“人肉靠垫”的萧绝,几乎是车门打开的瞬间,就立刻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靠在他肩上“昏睡”的沈知意给带倒。
沈知意适时地“悠悠转醒”,眼神迷蒙,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和虚弱,扶着沉重的额头,小声哼唧:“到……到了吗?”
萧绝看也没看她,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便率先下了车,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如释重负和尚未散尽的僵硬。
沈知意在云苓的搀扶下,慢吞吞地挪下马车,脚步虚浮,那身华贵的软烟罗和璀璨的红宝石头面,也压不住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我弱不禁风”的气息。
宫宴设在御花园的临水殿,一路走去,引来不少或明或暗的打量。毕竟,摄政王这位新娶的王妃,传闻太多,亲眼见到的却少。如今一见,果然是个走几步就需要丫鬟用力搀扶、脸色苍白得吓人的病美人。
萧绝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稳,丝毫没有等一等身后那“蜗牛”的意思。沈知意也只能咬着牙,努力跟上,时不时还因为“气短”需要停下来微微喘口气。
好不容易蹭到临水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皇室宗亲和命妇女眷。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萧绝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不少,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目光敬畏。而他身后那个扶着丫鬟、弱柳扶风般的王妃,则成了众人目光汇聚的第二个焦点——带着好奇、探究,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轻视。
果然,刚落座没多久,几位平日里就与萧绝不太对付、或者是单纯想巴结太后皇帝的妃子,便互相使了个眼色,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哟,这位便是摄政王妃吧?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一个穿着玫红色宫装的李妃率先开口,声音娇滴滴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沈知意身上刮过,尤其在看到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身与气色不太相符的华丽装扮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另一个王嫔用手帕掩着唇,轻笑附和:“是啊,早就听说沈家大小姐身子骨弱,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非虚。这从宫门口走到大殿,怕是累坏了吧?瞧这小脸白的,真是我见犹怜呢。”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但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可不是嘛,”又一个接口道,“摄政王殿下政务繁忙,王妃娘娘这般体弱,怕是连伺候王爷都力不从心吧?可要好生将养才是,不然……唉,真是让人担心呢。”
这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病弱”“体虚”,看似关怀,实则字字扎心,摆明了是来看笑话,踩低这位看起来毫无威胁的王妃,顺便给萧绝添点堵。
周围不少目光都聚集过来,带着看热闹的兴致。
若是寻常贵女,被这般当众嘲讽,要么羞愤难当,要么反唇相讥。可沈知意呢?
她自始至终都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眼底情绪。面对那些带着刺的话语,她连肩膀都没动一下,只是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几不可见地、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在那些妃子说得最起劲的时候,她忽然动了。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将自己那只冰凉纤细、微微带着点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向了旁边那个自从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萧绝。
她的手指,轻轻地、带着十足依赖意味地,攥住了他宽大袖袍的一角。
用的力气不大,只是捏住了那么一点点布料,但那动作,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又像是受惊的小兽寻求庇护,充满了无助和全然信赖。
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可那紧紧攥住他衣袖的手指,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那骤然变得更加急促和虚弱的呼吸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表达着她的委屈、害怕和……对他唯一的依靠。
萧绝原本正冷眼看着那几个跳梁小丑,心里盘算着是直接让侍卫把人丢出去,还是等宴后找个由头收拾她们父兄。突然感觉到袖口一紧,他下意识地低头。
就看到那只白得几乎透明的小手,正死死揪着他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安。
再看看她低垂着头、露出那一截纤细脆弱脖颈的模样,听着周围那些越发不堪的嘲讽……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就从萧绝心底窜了起来!
这火气,不再是之前那种觉得她麻烦的烦躁,而是一种更直接的、带着凛冽寒意的怒意!
他的人,就算是个麻烦,是个病秧子,也轮不到这些玩意儿来指手画脚、肆意羞辱!
他猛地抬起眼,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直直射向还在喋喋不休的李妃和王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威压:
“说完了?”
仅仅三个字,那几位刚才还巧笑倩兮的妃子,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笑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大殿,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紧紧攥着摄政王衣袖的小手,和那位脸色阴沉、显然已经动怒的活阎王身上。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