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北凉郡，空气中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就越浓。路边的村庄十室九空，偶尔能看到拖家带口往南逃难的百姓，看到沈知意这一行人马疾驰而来，都惊恐地躲到路边。
第五日黄昏，北凉郡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上旌旗残破，烟尘未散，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站住！什么人！”离城门还有一里地，一队巡逻的周军骑兵就迎了上来，长枪林立，个个满脸疲惫和警惕。
赵辰策马上前，亮出一面玄铁令牌：“京城摄政王府，有紧急军务面见赵青将军！”
那队正验过令牌，脸色变了变，却依然拦着路，为难道：“赵将军有令，近日严防奸细，任何人不得擅入……尤其是京城来的，需层层查验……”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在后的沈知意忽然催马上前。
连日奔波，她一身玄色劲装沾满尘土，斗篷的兜帽滑落些许，露出束起的乌发和那张虽染风霜却依旧清丽惊人的脸。她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
夕阳的余晖落在那枚通体乌黑、刻着凌厉“玄”字的令牌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玄甲令！
见令如见摄政王本人！
那队正和周围所有士兵瞳孔骤缩，“唰”地一声，所有人齐刷刷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参……参见王爷！不知持令者……”
“摄政王妃，沈知意。”沈知意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开城门，立刻带本妃去见赵青，去见王爷。”
摄……摄政王妃？！
跪在地上的士兵们猛地抬头，一个个眼睛瞪得铜铃大，脸上写满了“这不可能”。摄政王妃？那个全京城都知道的、走三步喘五口、被王爷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娇气包王妃？出现在烽火连天的北境前线？还……还拿着玄甲令？！
可那令牌做不得假，那通身的气度也绝非寻常女子能有。
队正脑子嗡嗡作响，不敢再拦，慌忙起身：“是……是！末将这就为王妃引路！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沈知意一马当先，带着赵辰、李太医和护卫们，如同旋风般冲入了北凉郡。
城内的景象比外面更触目惊心。街道冷清，到处都是修补工事的士兵和民夫，伤兵营里传来压抑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不时有传令兵快马奔过，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队正引着他们直奔城中守备府——现在临时作为中军指挥所在。府门外戒备森严，士兵们看到这一行人直奔而来，立刻挺枪阻拦。
“让开！王妃娘娘驾到！持玄甲令！”队正急得大吼。
守门的将领是个黑脸膛的参将，闻声出来，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的沈知意，也是一愣，但还算镇定，抱拳道：“末将参见王妃娘娘！只是……赵将军正在商议军机，王爷……王爷也需要静养，可否容末将先通禀……”
“不必通禀。”沈知意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将玄甲令直接亮在他眼前，“立刻带本妃进去。军情如火，王爷的病，更等不得。”
那参将被令牌和沈知意眼中冰冷的急迫慑住，咬了咬牙，侧身让开：“王妃请！”
沈知意大步流星往里走，赵辰和李太医紧随其后。穿过前院，刚到正厅外的廊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死守就是个死！现在必须突围求援！”
“突围？王爷昏迷，军心不稳，出去就是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北狄人把城围死吗？！”
“够了！”赵青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压过争吵，“王爷将北境托付给我等，如今……”
“赵青！”
一个清冷的女声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正厅内，七八个披甲带伤的将领正吵得面红耳赤，闻声全都愕然转头，看向厅门口。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风尘仆仆却脊背挺直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她发髻高束，脸上沾着尘土，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星般扫过众人。她身后，跟着太医院院副李时安和几名气息精悍的护卫。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谁啊？军营重地，怎么会有女人闯进来？还直呼赵将军名讳？
赵青也怔住了，他看着沈知意，觉得这女子眉眼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气质的人物。
沈知意不再看旁人，目光直接锁定赵青，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坚定：“赵青，本妃沈知意，携太医前来。王爷现在何处？情况如何？”
沈……沈知意？
摄政王妃？！
“哐当！”一个年轻将领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什……什么？”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将军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一定是连日焦虑出现幻听了。
赵青更是如遭雷击，猛地从主位上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沈知意，又看看她身后的李太医和赵辰，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王……王妃？您……您怎么……”
他想说“您怎么来了”，想说“这里太危险”，想说“您不是应该在京城养病吗”，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光的激动。
这位传说中娇弱不堪、全凭王爷宠爱才有今日的王妃，竟然跨越千山万水，突破重重险阻，出现在了最危险的前线！还带来了太医！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沈知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带本妃去见王爷。李太医，准备诊视。赵青，你跟我来，边走边说，现在军情到底如何。”
她语气中的冷静、果决和那种自然而然发号施令的气场，让所有还在懵逼状态的将领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甚至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
赵青瞬间回过神来，王妃能持玄甲令到此，必是得了王爷授意或认可。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侧身引路：“王妃请随末将来！王爷在后院静室。”
沈知意点头，迈步跟上，边走边对厅中其他还没回过神的将领道：“诸位将军，坚守岗位，稳住军心。王爷无事，援军已在路上。一切等本妃看过王爷后再议。”
她的话简洁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威严。将领们面面相觑，虽然满肚子疑问和不可思议，但在这种群龙无首、绝望蔓延的时刻，王妃的到来，尤其是她展现出的这种截然不同的气魄，竟像是一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让人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底气。
看着沈知意随赵青匆匆离去的背影，厅内寂静了片刻。
“我的老天爷……”那个摔了杯子的年轻将领喃喃道，“真是王妃？跟传说里的……不太一样啊？”
“何止不一样……”老将军摸着胡子，眼神复杂，“持玄甲令，穿戎装，穿千里烽烟而来……这位王妃，怕是个深藏不露的真菩萨啊……”
不管怎样，死气沉沉的军营，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闯入，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不同寻常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