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难以忍受的煎熬。孩子的情况尚不明朗,苗云凤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探望其他病人,只能静静守在小宝身旁——她想先看看这第一位病人的用药效果,也好摸索些经验。等待的间隙,她忍不住细细探问起病因,语气里满是关切:“诸位乡亲,许奶奶说大家都喝天水河的水,可这病当真和饮水有关吗?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多人染上这种疟疾?而且据我诊断,这疟疾和以往见过的大为不同,情况要复杂得多。你们不妨都说说,心里有没有怀疑是什么原因引发的?”
一位大爷应声答道:“姑娘,我们确实一直喝天水河的水,这都好些年了,河水向来洁净,从没出过岔子。当然,也有人家吃井水,可得病的人里头,吃井水的也不在少数啊!”
苗云凤心头一动:“当真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另一位乡亲补充道:“前面不远就有一户人家,家里两个病号,一直吃的井水,照样没能躲过这病。”她想:这么看来,这病跟喝什么水怕是没多大关系。
“是啊,”先前那位大爷也附和道,“一家人喝同一种水,可得病的往往就那么一个,这更说明和饮水关系不大了。”
苗云凤听着众人的分析,觉得颇有道理,可心头的疑云反倒更重了:既然不是饮水的问题,那这病的根源究竟在哪里?一时想不透缘由,她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小宝身上。一个时辰后,小宝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再摸额头,已不复先前那般滚烫。最让人欣喜的是,小宝竟主动要起了东西吃,呕吐和腹泻的症状也没再出现。
苗云凤又惊又喜,暗自赞叹:“前辈留下的这药方果然名不虚传!”她清楚,这方子的主要药材和民间常用的治疟药方大致相同,关键在于多了两味药,又减了两味药。可偏偏就是这细微的差别,效果竟有天壤之别,由不得她不叹服。
就这样,苗云凤守着小宝直到中午。小宝喝了母亲喂的米汤后,精神头更足了——谁能想到,先前乡亲们都已悄悄为这孩子准备后事,如今他竟能有说有笑地提要求了?虽说还不能下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说话时眼神灵动,孩子气十足地缠着母亲,要新鞋、要新衣服,说等病好了要跟着隔壁的小伙伴去邻村逛庙会。
苗云凤看着小宝的变化,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转头便想喊张大叔过来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她猛地回头,才看见张大叔在外屋的熬药砂锅旁坐着,正紧锁眉头盯着砂锅出神,脚底下还踩着些散落的药沫子。
“张大叔!”苗云凤起身喊了一声。
张大叔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哎哟,云凤你可真厉害!这孩子果然大有好转!”
苗云凤拽着他的胳膊来看效果:“大叔你快看看,他现在都能喊着要东西了,说明身上确实舒服多了!”
张大叔凑近一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好!好!咱们有了这药方,就能给更多人解除痛苦了!”
苗云凤又嘱咐小宝的母亲,务必按时按量,每天三次给孩子喂药,随后便起身准备去下一户病人家。那位大嫂感动得千恩万谢,嘴里的感激之词说个不停。
下一户便是乡亲们提到的、喝井水却照样有两人得病的人家。苗云凤进屋一看,患病的是一位老人和一位年轻妇女,仔细诊脉后发现,两人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她依旧按照老办法,先针灸、后施药,开了二十种中药的方子,交给这家的男主人,让他赶紧去抓药。
可没多大一会儿,那小伙子就满脸愁云地跑了回来,手抖着药方急声道:“姑娘,祥和药铺的所有药草都被人包圆了!这可怎么办啊?”
苗云凤一听,顿时急了:“什么?疫情当前,居然有人干这种事!”虽然针灸过后,两位病人的症状多少有所缓解,但不喝药终究难以痊愈。她当即对张大叔和那小伙子说:“走,咱们去药铺看看!”
三人急匆匆赶到祥和药铺,只见铺子里早已围了不少人,都是来抓药的,其中不乏地方政府派来的大夫,诊治后开的方子。苗云凤见有人正拿着药方等着抓药,便上前客气地请求:“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方子?”
对方愣了一下,还是把方子递了过来。苗云凤接过一看,顿时惊住了——这方子上的药名,竟和她在山坡上给神秘人开的方子一模一样!她心里清楚,这方子确实是医书上常见的通用方,不少大夫都会用,可奇怪的是,每个人的病情、体质不同,用药本该有所增减酌量,可这方子却是一字未改,完全照搬。
她连忙追问:“请问,你们这些方子都是谁开的?”
一位大叔答道:“是镇长请来的大夫开的,听说还是督军府派过来的,姓宋。”
“宋大夫?”苗云凤心头一沉,暗自思忖,“果然是常贵生那帮子里的人。不过这位宋大夫虽说为人傲慢些,看形象他那戴着老花镜、文绉绉一本正经的样子,真会这般毒蝎心肠,暗中作祟吗?”她摇了摇头,暂时否定了这个猜测。
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药铺的药被谁包走了。苗云凤挤进人群,直奔药铺内堂,只见一个小伙子正把药柜里的药材一包包打包好,往一个大布袋子里装,旁边还有个洋装男人翘着二郎腿,吸着雪茄,悠然等着。
苗云凤一看便知这人不是善类,当即质问道:“是你把这些药都包了?”
那男人瞥了她一眼,嘿嘿一笑:“是啊,怎么了?我出钱,他卖药,两厢情愿,难道有错?”
“疫情当前,这些药都是乡亲们急需的,你全部打包弄走,到底想干什么?”苗云凤语气愈发严厉。
那男人哈哈大笑:“干什么?我们自然是去熬药,卖药汤啊!”
“卖药汤?”苗云凤一愣,随即心头一紧,“你们是谁?这药汤打算卖多少钱?可别趁火打劫,让老百姓雪上加霜!”
“我们是经商的,”那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眼下大伙都得了病,就算没病的,也怕被传染。我们熬好药汤,现成卖给大家,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治病防病,这可是好事啊!”
苗云凤哪里肯信,上前一步,“啪”地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道:“你老实说,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她手上用足了力气,攥得死死的。
那男人疼得“哎哟”一声,手里的洋烟也掉在了地上,奋力反抗着想要挣脱,他还不停击打苗云凤的手。铺子里的乡亲们见状,也都涌了进来,一个个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那男人急了,突然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想动手!”
他这一喊,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一群身穿洋装的年轻人,个个手握匕首,凶神恶煞地推搡着抓药的乡亲们,迅速围住了苗云凤。显然,这些人和包药的是一伙的。
苗云凤见状,不得不先松开手。她早有准备,若是对方来硬的,就释放随身携带的麻醉烟,先把他们制服。可转念一想,对方人多势众,不光屋里有,屋外也有人,一旦动用麻醉烟,怕是控制不住所有歹徒,反而会伤到无辜的乡亲。无奈之下,她只能暂时放了那男人。
那男人挣脱后,怒气冲冲地骂道:“他娘的死丫头,你还挺横!现在不横了吧?”
与此同时,药铺老板已经把所有药材都装进了布袋子里。那男人用手一指,对一个手下说:“背上,咱们走,去熬药!”随后,他又转头对着围观的乡亲们喊道:“你们要是想要药,就去村子中央的戏楼前!五块大洋一碗汤,保证药到病除,没病的喝了也能预防!”
说完,他带着手下背着药材,呼啦啦一群人扬长而去。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傻眼了。
马大叔走到苗云凤身边,低声嘀咕:“这是帮什么人啊?也太可恶了!闹疫情的时候还趁火打劫!”
苗云凤皱着眉猜测:“莫非是地虎帮?我们来的时候就遇到过几个地虎帮的人,他们穿的衣服虽然不一样,但这行事做派倒有几分相似。”她转头问周围的乡亲们:“戏楼具体在什么位置?”
一个流着泪的年轻人答道:“戏楼就在望水镇正中央的广场上,那儿地方大,他们怕是要在那儿卖药……”
看着乡亲们个个愁云满面,手里攥着药方却抓不到药,苗云凤连忙宽慰道:“大伙别上火,也别着急!这儿没药,还好咱们离凤凰城不远,周围还有不少村子,说不定也有药铺。实在不行,邻近的金池镇也有好几家药铺,咱们可以派人去周围村镇采办药物,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大家的病治好!”
一位乡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远水不解近渴啊!要不,我们还是去买他们的药吧?只要能治病,多花点钱我们也认了,哪怕倾家荡产,也得先救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