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他将女儿稳稳地放在地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腿，而后单膝跪地，脊背却挺得像一杆长枪。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千钧。
“西南之地，瘴气弥漫，蛮人骁勇善战，绝非善地。朝廷数次派兵围剿，皆收效甚微，可见其凶险。此非安抚之地，乃是战场！”
“九殿下千金之躯，年仅九岁，派往此地，于情于理，于国于法，皆有不妥。蛮人若知晓我大楚皇子亲至，非但不会感念皇恩，反而会视其为奇货可居，必倾巢而出，行围猎绑架之事。”
“届时，九殿下安危难保，我大楚颜面何存？西南局势，亦将糜烂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沐放一番话说完，抬头直视龙椅上的楚渊。
“臣，斗胆，请陛下三思！”
太子楚重云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个刚回京的武夫，竟敢当庭反驳已经定下的圣意！
他立刻反唇相讥：“护国公此言差矣！正因西南凶险，才更需皇子亲临，以示我皇室安抚万民之决心！护国公一味强调凶险，莫非是觉得我大楚无人，连一位皇子的安全都护不住吗？”
好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沐放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沉声道：“臣不敢。臣只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陛下执意如此，为保殿下万全，必调集重兵，严防死守。如此，与安抚初衷背道而驰，反倒像是大军压境，更容易激起民变！”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若陛下忧心西南之乱，臣，沐放，愿亲率三千玄甲军，即日启程！三月之内，若不荡平西南，提蛮王首级来见，臣愿交出护国公之印，自刎于金銮殿前！”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这才是振国将军！这才是铁血武将！一言不合，直接拿自己的命和爵位作保！
烈王楚恒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太子楚重云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跟沐放的军令状比起来，他那点“为国分忧”的惺惺作态，简直就像个笑话。
龙椅上的楚渊，脸色变幻不定。
他看着下方跪着的沐放，这个他既忌惮又不得不用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软糯糯的小奶音，打破了僵局。
“皇帝爷爷！”
只见沐渔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爹的腿，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御阶之下，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楚渊龙袍的一角。
“小渔儿？”楚渊一愣。
周围的太监和侍卫都吓得魂飞魄散，刚要上前阻拦，却被楚渊一个眼神制止了。
沐渔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她用气运之眼看得分明，皇帝爷爷头顶的金光本来稳定了一点，现在因为生气，又开始剧烈摇晃了，旁边的黑气蠢蠢欲动。
“皇帝爷爷，你头上的金光还没长好呢！那些黑虫子，就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你！”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大殿的一根盘龙金柱。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柱身。
太子楚重云厉声呵斥：“妖女！又在胡言乱语，蛊惑圣听！来人……”
“闭嘴！”楚渊一声怒喝，打断了太子。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沐渔，声音竟有些发颤：“小渔儿，你……你继续说。”
沐渔被太子吓得缩了缩脖子，但看到皇帝爷爷在听，又鼓起了勇气。
“你不能把金龙哥哥送走！”她急得小脚直跺，“金龙哥哥身上有好多好多的金光，他在这里，那些黑虫子就不敢过来！你要是把他送到有大老虎的地方，他被大老虎吃了，这里的金光就更少了！”
“到时候，那些黑虫子就会跑出来，开心地继续咬你的金光！你又要像那天那样，吐黑色的血，然后晕倒了！”
小丫头的话，逻辑混乱，却是最直白的因果。
金龙哥哥在，皇帝爷爷平安。
金龙哥哥走，皇帝爷爷吐血。
这番话，听在朝臣耳中是童言无忌，可听在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楚渊耳朵里，却相当重要！
他猛地想起了那天昏迷前，沐渔也是这样指着国师灵阑，说他是坏蛋，在吸他的金光。
结果，他真的吐了黑血！
难道……这个小丫头，真的能看见某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沐渔见皇帝爷爷不说话，以为他不信，急了。她迈开小短腿，吭哧吭哧爬上两级台阶，伸出小手拍了拍楚渊的膝盖。
“皇帝爷爷，小渔儿给你呼呼，病痛都飞走！”
一股微不可查的福气，从她的手心渡了过去。
楚渊只觉得膝盖处传来一阵暖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连日来的胸闷和虚弱，竟然在这一刻都减轻了许多。他精神为之一振，混沌的头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而沐渔，在用掉这最后一点点福气后，意识海里的小池塘彻底见了底。一股强烈的困意和饥饿感袭来。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小身子晃了晃，转身就往爹爹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爹爹，饿……要吃桂花糕……”
还没跑两步，就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
“哇……”这一下摔疼了，沐渔瘪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沐放看得心都碎了，连忙几步上前，将女儿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满朝文武都看呆了。
烈王楚恒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对着楚渊拱手道：“皇兄，小郡主天真烂漫，却屡次示警，救驾于危难。她的话，虽是童言，却应是天意啊！请皇兄收回成命！”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有了烈王和护国公带头，朝中一些并非太子一党的官员，也纷纷跪下附议。
楚渊看着怀中摔疼了正在哼唧的沐渔，感受着身体里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暖流，再看看下方跪着的众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但他身为帝王，金口玉言，不能出尔反尔。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护国公忠勇可嘉，其言在理。但皇子历练，亦是国本，不可废弛。”
太子楚重云心中一喜，以为父皇还是要坚持。
却听楚渊话锋一转：“只是……崇瑾毕竟年幼，仓促前往，准备不足。这样吧，西南之事，先命兵部与户部共同拟定一份详尽的章程，从粮草、兵员、到安抚细则，务必周全。至于九殿下何时启程……容后再议。”
“退朝！”
说完，楚渊不等众人反应，便在李总管的搀扶下，转身向后殿走去，背影竟显得有些仓皇。
“容后再议”，这四个字，让太子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意味着，他处心积虑的毒计，被一个四岁半的奶娃娃给搅黄了！
沐放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向着烈王楚恒微微点头致意，便准备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他与太子楚重云擦肩而过时，一个阴冷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
“沐放，你很好。”
楚重云没有看他，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地说道：“你以为你赢了？本太子记住你了。还有你那个小野种，你们父女，给我……好好等着。”
沐放的脚步一顿，抱着女儿的手臂骤然收紧，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他没有回应，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太子，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然而，他们父女还未走出宫门，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太监便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拦住了去路。
“护国公，小郡主，请留步。”
沐放眉头一皱，将女儿护在身后，警惕地问：“何事？”
老太监躬着身子，态度谦卑到了极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有密旨。请护国公与小郡主，即刻前往御书房，单独觐见。”
? ?今天写小渔儿爬台阶那段，我家狗子以为我在叫它，吭哧吭哧地把它的玩具球叼到了我脚边，仿佛在说：“给你呼呼，病痛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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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的时候太投入，把水杯当成了手机，想解锁屏幕喝水……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了，不然今天键盘就要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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