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放的“妥协”,让这件事的性质发生了转变。
从“小郡主闹着要去灾区”,变成了“护国公决心亲赴江南”。
但这还不够。
调动军队,任命钦差,动用国库,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人的首肯。
大楚国真正的主人——皇帝楚渊。
天刚蒙蒙亮,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就从安国郡主府的侧门驶出,径直入了宫。
车里,坐着沐放、楚崇瑾,以及被沐放抱在怀里的沐渔。
萧北辰和言子澈则留在府里,一个负责安抚同样想跟着去的虎王“大猫猫”,一个则开始草拟去江南需要准备的物资清单。
御书房内,只点着几盏宫灯。
楚渊皇帝一夜未眠,他面前的桌案上,铺满了来自江南的各种情报。
官方的,暗卫的,相互矛盾,真假难辨。
他揉着发痛的眉心,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李德福总管在门外轻声通报。
“陛下,护国公、九殿下,还有……安国郡主求见。”
楚渊一愣。
这个时辰?小渔儿怎么也来了?
“宣。”
沐放抱着沐渔,与推着轮椅的楚崇瑾一同走了进来。
“臣(儿臣)参见陛下(父皇)。”
“免礼。”
楚渊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沐渔身上。
小丫头今天穿了一件厚实的小棉袄,小脸还有些苍白,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更让他心中刺痛。
“小渔儿怎么不多睡会儿?”皇帝的声音,充满了祖父对孙女的疼爱。
沐渔摇了摇头,从爹爹怀里探出小脑袋。
“皇帝爷爷,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跟您谈工作的。”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谈工作?”楚渊被她这小大人似的语气逗笑了,心中的烦躁都散去了不少。
“好,朕的安国郡主,想跟朕谈什么工作啊?”
“我想申请一个职位。”沐渔说道.
“职位?”
“嗯,江南抗洪救灾总顾问!”沐渔挺起小胸脯,报出了一个她自己瞎编的头衔。
此言一出,连旁边已经做好铺垫准备的沐放和楚崇瑾都呛了一下。
总……总顾问?你这小丫头还真敢说!
楚渊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看向沐放和楚崇瑾,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们……是认真的?”
沐放立刻单膝跪地,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以及沐渔那套“福气池塘”和“龙门事业”的理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没有丝毫隐瞒。因为他知道,在这位帝王面前,任何算计都是多余的。
楚崇瑾也适时开口。
“父皇,儿臣恳请,任命儿臣为此次江南赈灾钦差。”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定,其中却压抑着惊人的急切。
“父皇可还记得,前朝末年,淮南曾有一次类似的初夏大水?史书记载,朝廷初时以为寻常,只派了地方官吏安抚。孰料一个月后,大疫横行,流民四起,最终糜烂千里,动摇国本。”
“如今江南的灾情,从各路情报来看,其凶险程度与当年何其相似!若处置稍有不慎,恐怕会重蹈覆辙,后果不堪设想!儿臣斗胆猜测,这绝非寻常天灾,其背后必有更深的祸根。我们必须在灾祸初始,便以雷霆之势将其扼住!”
他当然记得那段历史。那正是前朝由盛转衰的开端。
楚崇瑾没有提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用真实的历史案例来做比,这让他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他虽然觉得儿子有些危言耸听,但那种刻骨的远见,他感受得到。
他沉默了。
理智告诉他,让一个四岁半的盲童和一个断了腿的皇子去主持救灾,简直是天方夜谭,是拿国事当儿戏。
可情感和直觉,却又在叫嚣着另一回事。
他想起了沐渔的神奇,想起了她是如何找出皇宫水脉的症结,想起了楚崇瑾自醒来后那超乎寻常的成熟与远见。
或许……这荒唐的组合,真的能创造奇迹?
沐渔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她有些着急。
她挣扎着从爹爹怀里下来,摸索着走到楚渊的桌案前,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皇帝的龙袍衣角。
“皇帝爷爷,您别不开心。”她仰起小脸,“看”向皇帝的方向。
“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您是一国之君,您要心疼天下所有的人呀。”
“南边的伯伯婶婶、小哥哥小姐姐们,他们现在好冷,好饿,好害怕。他们的‘气运颜色’,都快变成黑色的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您是真龙天子,您的龙气,就是保护大家的大金钟罩。现在罩子上破了个洞,我这只小锦鲤,就是去帮您补洞的呀。”
她晃了晃楚渊的衣角,开始撒娇。
“皇帝爷爷,您就答应嘛。国运好了,您的龙气就更厉害。您的龙气厉害了,九哥哥的身体才能好得快。九哥哥好了,我的福气池塘才能涨水。我的池塘涨水了,眼睛才能好起来呀!”
这一套逻辑闭环,堪称完美。把国家利益、皇子健康和她个人愿望,天衣无缝地捆绑在了一起。
谁听了都得点头。
楚渊低头看着这个拉着自己衣角、一本正经为自己“事业”奔走的小奶娃,看着她那双空洞却无比认真的眼睛。
他先是长叹一声,随即,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伸手将沐渔一把抱起,放在自己的龙椅上。
这个举动,让沐放和楚崇瑾都心头一震。
“朕准了!”楚渊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朕就封你这个四岁半的小娃娃,当大楚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钦差顾问!”
他看着楚崇瑾,目光灼灼。“崇瑾,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总领江南赈灾事宜,吏部户部兵部,皆受你节制!”
他又看向沐放。“沐放,朕命你为钦差副使,领玄甲军三千,护卫钦差安全,但有阻挠者,先斩后奏!”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方小巧的、代表着他私人身份的玉印,塞进沐渔的手里。
“小渔儿,这是皇帝爷爷的私印。到了江南,谁不听话,你就拿这个印戳他脑门上!”
“此行,朕不要你们的捷报,朕只要你们,都给朕平平安安地回来!”
“尤其是你,”他捏了捏沐渔肉乎乎的脸蛋,“朕的团宠小钦差,少一根头发,朕就拆了那江南巡抚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