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外医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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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番外一 白发医仙的江湖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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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白发医仙的江湖传说

五年光阴,如溪水潺潺,于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那座可以移动的莲花楼,依旧在江湖的阡陌与小径间缓缓而行,木质的外墙因风雨洗礼而颜色更深沉,却也更显温润。只是如今,它不再仅仅是一座供人栖身的木楼,更成了一个流动的、带着暖意的传奇。这传奇的核心,是楼中那位总是身着青衣、笑容温煦如春风的男大夫,与他身边那位白发如雪、神情清冷似寒梅的女神医。

李莲花的医术,在这五年里,承袭自白芷毫无保留的悉心指点,加之他本身天资卓绝,悟性极高,心思又缜密入微,早已非吴下阿蒙。如今寻常的疑难杂症,他诊脉开方,施针用药,已是信手拈来,颇有名医风范。而他体内那身精纯浑厚的扬州慢内力,在疗伤续脉、驱散阴邪方面更有独到奇效,经他内力疏导温养过的伤患,往往康复得又快又好,此事被受过恩惠的百姓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更是传得神乎其神,几乎有了“内力渡人,起死回生”的美誉。

然而,在江湖传闻与百姓口碑中,更令人津津乐道、甚至带上一丝神秘色彩的,却是白芷。

她那头如银似雪的白发,非但没有折损她半分风采,反而成了她最独特、最令人过目难忘的标志。加之她气质清冽出尘,平日里话语极少,神情多是淡淡的,可一旦涉及医术,那双眸子便会焕发出摄人的光彩,诊断之精准,用药之精妙,下针之果决,尤其擅长化解各种匪夷所思的奇毒与处理令人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久而久之,“白发医仙”的名号不胫而走,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他们莲花楼足迹所至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传到了那些他们未曾踏足之地。

她救人,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不看求医者是高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不问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只论病情轻重缓急。有时遇到实在贫苦的人家,她不仅分文不取,还会悄悄留下些调养身体的药材;有时收取诊金,也仅是象征性的几文钱,或是一把农家自种的新鲜蔬菜,几只还带着泥土清香的萝卜。她的话总是很少,诊断时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一旦判断清楚,下针用药便精准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往往能于看似绝境中力挽狂澜,起沉疴,愈绝症。五年间,经她之手从鬼门关挽回的生命不知凡几,受过她恩惠的百姓,提起“白发医仙”四个字,无不心怀虔诚的感激与深深的敬意。

这一日,盛夏炎炎,莲花楼行至靠近西南边陲的一个名为青萝镇的地方。

本该是草木葱茏、生机勃勃的季节,这镇子却笼罩在一股莫名的压抑与沉寂之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也大多门庭冷落,即便有零星的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面带忧惧,仿佛在躲避着什么,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此地气息不对。”甫一进入镇子,坐在窗边观察的白芷便微微蹙起了秀眉,对正驾着车的李莲花说道。她虽因本源亏损,内力至今未复,但那份属于顶尖医者、对环境和人体异常状态的敏锐直觉,却随着阅历的增加而愈发精深。

李莲花闻言,立刻放缓了车速,目光如炬,仔细扫过略显萧条诡异的街景,鼻翼微动,点了点头,语气沉凝:“确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腐之气,混杂在草木泥土味里,不仔细几乎察觉不到。”

他们将莲花楼停在镇口一棵枝繁叶茂、据说有数百年树龄的大榕树下,浓密的树荫带来一片难得的清凉。刚将楼车安置稳当,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见一个衣着朴素、头发凌乱、面色焦急惶恐的中年妇人,踉踉跄跄地从一条小巷里奔出,一眼看到这栋与众不同的木楼,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到楼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哭喊声凄厉而绝望:

“神医!是路过的神医吗?求求你们!求神医救救我儿!救救小宝吧!他……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啊!”

李莲花心中一凛,立刻上前,弯腰将那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妇人扶起,温声道:“大嫂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慢慢说,孩子究竟怎么了?我们既是行医之人,若能相帮,定不推辞。”

妇人被他扶起,依旧浑身颤抖,泪如雨下,语无伦次地哭诉:“我儿……小宝他,今年才八岁啊!前几日和几个玩伴去后山玩耍,回来当晚就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接着身上就长出……长出好多可怕的红斑,又吐又泻,吃什么都吐出来……镇上几位大夫都来瞧过了,药也吃了,符水也喝了,可……可一点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他们……他们都说小宝是冲撞了山里的邪祟,没……没办法了!我听说有神医路过我们镇子,求你们,求你们救救他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高烧、红斑、呕吐腹泻?症状听起来颇为凶险。李莲花与身旁的白芷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带我们去看看孩子。”白芷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平淡,不带多少波澜,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慌、让人不由自主信服和安定下来的力量。

那妇人如同听到了仙音,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连声道:“好!好!谢谢神医!谢谢神医!这边请,这边请!”

妇人的家就在镇子边缘,一座有些破败的土坯房里。刚一走近,便闻到一股混合着呕吐物腥臭和草药苦涩的难闻气味。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紧闭双眼,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浅弱,胸膛剧烈起伏。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只见孩童瘦弱的身体上,果然布满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赤红色斑疹,有些斑疹中心已经开始发黑、溃烂,渗出黄白色的脓液,空气中弥漫的腥腐之气正是来源于此。

这症状……李莲花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孩童纤细的腕脉上。指下传来的脉象浮数而乱,如同沸水翻滚,更有一股阴寒中夹杂着燥邪的异种气息,在其稚嫩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这感觉,竟与当年嘉禾镇威远镖局总镖头所中之毒,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似乎更为暴烈,更适合侵害体质较弱者。

白芷则比李莲花观察得更为细致入微。她先是仔细查看了孩童的指甲缝、耳后、腋下等隐蔽之处,又凑近轻轻嗅了嗅他枕边呕吐物的气味,甚至还用一根干净的银簪,极其小心地挑取了一点溃烂处的脓液,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她的眉头随着检查的深入,越皱越紧,清冷的眼眸中寒光闪烁。

“不是邪祟作怪,”白芷直起身,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是中毒。一种极为阴损的奇毒,融合了某种特殊矿物的阴寒特性与罕见植物的燥烈毒性,二者相辅相成,毒性倍增。此毒不仅侵蚀体表,更会深入经脉,损及五脏六腑,若不及早化解,不出三日,必会脏腑衰竭而亡。”

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直看向那因她的话语而面色惨白、几乎晕厥的妇人,沉声问道:“孩子发病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去了后山具体何处?仔细回想,任何细节都可能救命。”

妇人被白芷的气势所慑,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拼命回想,忽然,她眼睛猛地睁大,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有!有!小宝那天回来跟我说,他们在后山一个塌了一半的、黑黢黢的山洞里,捡到了几块会发光的、可漂亮的石头!他还拿在手里玩了好久!是不是……是不是那石头有问题?!”

发光石头?塌陷的山洞?

李莲花与白芷心中同时一凛,多年前的旧事瞬间浮上心头!碧茶之毒,其核心毒株的生长环境,便需要依附在某种蕴含特殊能量的矿物地脉附近!难道……

“立刻带我们去那个山洞。”李莲花当即立断,语气不容置疑。必须找到毒源,才能彻底根治,并防止毒素扩散。

在妇人焦急的指引下,两人迅速赶往镇子后山。那山洞位置十分偏僻,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和乱石之后,入口处果然有近期山体滑坡造成的塌方痕迹,将原本可能更大的洞口掩埋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洞内阴暗潮湿,光线难以透入,一股比镇子里浓郁数倍的、带着腥气的阴寒之感扑面而来。

白芷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一支特制的药烛,用火折点燃。烛火跳动了几下,竟散发出一种幽蓝色的、略显诡异的光晕,将洞穴内映照得一片朦胧。她借着这光芒,仔细检查着洞壁被雨水冲刷过的岩石纹理,地面的土壤成分,以及角落里生长的各种菌类和苔藓。最终,在洞穴最深处,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里,她发现了目标——几簇形态奇特、呈现出暗紫色、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细密绒光的苔藓,以及散落在苔藓周围的一些闪烁着微弱磷光、触手冰凉刺骨的矿石碎屑。

白芷小心翼翼地用玉铲和玉镊,采集了一些苔藓和矿石样本,分别放入不同的玉盒之中密封保存,动作轻缓而专业,避免直接接触。

“如何?可能与碧茶之毒有关?”李莲花在一旁警戒,低声问道。

白芷盖上玉盒,面色凝重如水:“虽非碧茶之毒本身,但其毒性构成的基础原理,以及引发症状的方式路径,与碧茶之毒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视为同源异流。应是源自同一种古老而邪恶的炼毒理念,或者说……”她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极有可能,出自同一脉传承之手。”

药魔!

这个名字,如同阴冷的毒蛇,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脑海中。当年坠星崖底,金鸳盟老者,碧茶之毒的威胁,历历在目。虽然药魔本人始终未曾直接现身,但其麾下势力与研制的碧茶之毒,却几乎夺走了李莲花的性命,也让白芷付出了惨重代价。难道时隔多年,销声匿迹的药魔,或是其传人,又在此地秘密活动,培育新的毒物?

回到莲花楼,气氛愈发凝重。白芷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分析与实验中。她将带回的样本取出微量,利用各种试剂和仪器(多是些精巧的玉器、瓷瓶和特制药水)进行检测,观察其在不同条件下的反应,试图解析出毒素的具体成分和比例。李莲花则守在那孩童床边,持续以温和的扬州慢内力护住其心脉要害,延缓毒性向脏腑深处蔓延的速度,为孩子争取宝贵的时间。

楼内,只有白芷摆弄药材器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她偶尔低声自语、推演药性的声音。李莲花看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影,心中充满了信任与依靠。他知道,只要她在,再难的毒,也总有解开的一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白芷的解药即将配制成功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时,莲花楼外,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怪异、色彩斑斓的苗疆服饰的老妪,鸡皮鹤发,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阴鸷,手中持着一根造型狰狞、顶端雕刻着栩栩如生蛇头的乌木杖。她身后跟着两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壮汉,身着黑色短褂,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但他们的神情却异常麻木,眼神空洞无光,行动间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偏偏速度与力量又远超常人。

这三人的组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那老妪浑浊的目光扫过莲花楼,最后定格在刚刚闻声走出楼门的李莲花身上,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而古怪的异域口音,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交出你们从山洞里拿走的东西,还有解那娃娃身上毒的药方,老婆子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们不死。”

李莲花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心中警惕之意大起。这老妪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与那山洞中毒物同源却更为驳杂腥臊的气息,显然是用毒的高手,而且路子极为阴邪。她身后的两名壮汉,气息沉雄却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极有可能是被人以药物或邪术控制了心神的傀儡。来者不善!

“阁下是何人?为何认定那洞中之物属于你?又要那解毒方子何用?”李莲花不动声色地问道,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哼!”老妪冷哼一声,蛇头杖重重一顿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婆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五毒姥姥’便是!那洞中之物乃我先发现,是炼制‘千尸蛊’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岂容你们这些外人染指抢夺!”她眼中凶光毕露,语气更加不善,“还有那娃娃身上的毒,你们既然能辨认并能配制解药,想必是有些门道。把方子一并乖乖交出,老婆子或可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千尸蛊?李莲花行走江湖多年,虽未亲眼见过此物,但听这名字便知是集合了无数阴秽怨毒之气炼制的、极其恶毒凶险的蛊物。看来这五毒姥姥与药魔并非一路人马,但同样走的邪门歪道,心术不正,视人命如草芥。

“洞中之物乃害人性命的剧毒之源,岂能交予你去炼制更恶毒、更伤天害理的蛊物?至于解药,乃为救人性命,更不可能给你,让你有机会去荼毒更多无辜。”李莲花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五毒姥姥怪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她手中蛇头杖再次顿地,口中发出一种尖锐刺耳、节奏诡异的唿哨声。

霎时间,仿佛地狱之门被打开,四周的草丛中、石缝里、树干上,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窸窣声!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体型硕大的蜈蚣、尾钩闪烁着寒光的蝎子,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怪异毒虫,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从四面八方涌出,汇聚成一片五颜六色、蠕动翻滚的恐怖虫潮,嘶嘶作响,朝着莲花楼包围而来!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那两名壮汉眼中骤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如同被激活的杀戮机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悍不畏死地、带着一股蛮横的巨力,猛地扑向李莲花!

“闭息,退入楼内!”白芷清冷而镇定的声音及时从楼内传出。

李莲花反应极快,袖袍猛地一拂,一股柔和却磅礴的无形罡气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将最先涌上来的数十只毒蛇蜈蚣震得倒飞出去。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已迅捷无比地退回楼内,“砰”地一声关上厚重的楼门,手指在门后某处机括上一按。只听“咔哒”几声轻响,莲花楼的外层瞬间弹射出数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厚重铁板,严丝合缝地将门窗遮挡得密不透风。同时,楼体缝隙处,一些特制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驱虫药粉自动洒落,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汹涌而来的毒虫触及药粉,顿时发出焦躁的嘶鸣,逡巡不前,一时难以侵入。

然而,楼外的危机并未解除。毒虫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几乎将莲花楼的下半部分完全覆盖,令人作呕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那两名被控制的壮汉更是如同不知疼痛、力大无穷的怪物,用身体和拳头疯狂地撞击着楼体,发出“咚咚咚”如同擂鼓般的巨响,整座木楼都在微微震颤。

“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李莲花眉头紧锁,透过特制的观察孔看着外面的情形。莲花楼虽坚固,机关巧妙,但也经不起这两个力大无穷的傀儡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疯狂冲击,一旦楼体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白芷却依旧神色不变,仿佛外面那骇人的景象与她无关。她快步走到窗边一个更为隐蔽的观察孔前,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战局,尤其是那躲在虫潮与壮汉身后、不断发出唿哨指挥的五毒姥姥。片刻后,她沉声道:“擒贼先擒王。那两名壮汉眼神空洞,行动虽猛却失之灵动,应是中了类似‘失魂引’之类的霸道蛊毒,心神完全被那老妪操控。要破此局,根源在于制住那老妪。观其气息步伐,她一身本事多半依赖外物与蛊虫,自身武功根基未必多高深。”

她说完,立刻转身,走到她那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药柜前,素手轻抬,精准地从上百个小抽屉中取出几个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小瓶罐。她将瓶中的粉末、液体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比例,在一个白玉杵臼中快速调配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而优雅的美感,仿佛不是在配制克敌的药粉,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妙的艺术创作。

“我即刻配制一些强效的破障散与驱虫粉,你伺机而动,目标是迅速制住那老妪。记住,她浑身是毒,尽量避免直接接触。”白芷一边动作,一边冷静地吩咐,“红色蜡丸内是破障散,可干扰甚至暂时切断她对傀儡的控制;黄色蜡丸是加强版的驱虫粉,范围更广,药性更强;绿色蜡丸……或许可暂解那‘失魂引’,让那两名壮汉恢复片刻清明。”

不过片刻功夫,几种药粉已调配完毕。白芷将它们分别装入几个龙眼大小、外壳坚硬的特制蜡丸中,递给李莲花,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语的信任与默契。

李莲花接过尚带余温的蜡丸,看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心中所有的不安瞬间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镇定与信心。“小心。”他低声叮嘱一句,目光再次扫过观察孔,看准那两名壮汉因疯狂撞击而暂时拉开距离、五毒姥姥注意力集中在操控虫潮的一个短暂间隙,猛地按下楼顶一处隐蔽的机关!

“咔!”楼顶一块木板悄无声息地滑开,李莲花身形如一道淡青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疾掠而出,于半空中一个灵巧的转折,已落在了莲花楼顶之上!

“哼!自寻死路!”五毒姥姥第一时间发现了李莲花的踪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与不屑,立刻催动蛊虫与那两名壮汉转向围攻楼顶。

李莲花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却见他手腕一抖,指尖蕴含着精妙力道,两颗红色的蜡丸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两名正欲扑上的壮汉面门!

“噗!噗!”

蜡丸在空中爆开,红色的、带着奇异辛辣气味的药粉瞬间弥漫开来,将那两名壮汉笼罩其中。

那两名壮汉吸入药粉,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骤然停止,眼中那诡异的红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般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脸上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动作顿时变得迟缓而混乱,仿佛瞬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在原地打转,甚至互相碰撞起来。

与此同时,李莲花另一只手将那颗黄色的蜡丸用力掷向楼下虫潮最密集之处。蜡丸落地炸开,浓烈的黄色药粉如同烟雾般迅速扩散,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狰狞恐怖的毒蛇、蜈蚣、蝎子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惊恐的嘶鸣,纷纷拼命向后逃窜,互相践踏,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五毒姥姥脸色骤然大变,她赖以成名的蛊虫和傀儡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易地克制!她又惊又怒,急忙挥动手中的蛇头杖,杖头那雕刻的蛇口猛地张开,一股墨绿色的、带着浓烈腥臭气的毒烟,如同活物般,迅疾地喷向立足未稳的李莲花!

李莲花对此早有防备,深知这老妪浑身是毒。他体内扬州慢内力自然流转,婆娑步那玄妙莫测的身法施展到极致,身形在空中如同柳絮飘飞,又似鬼魅移位,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角度和轨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团致命的毒烟。而就在这闪避的同时,他已如附骨之疽般,欺近到了五毒姥姥身前不足五尺之处!

五毒姥姥没想到对方身法如此诡谲迅捷,仓促间只得举起蛇头杖,试图格挡。李莲花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精纯的扬州慢内力,直点她胸前膻中要穴,这一指若是点实,足以让她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杖法杂乱地迎上。李莲花临敌经验何等丰富,变指为掌,化刚为柔,一掌轻轻拍在乌木杖身之上。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后劲无穷的扬州慢内力如同水银泻地,顺着杖身瞬间透入!

“嗡!”

五毒姥姥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绵柔大力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如同被电流穿过,再也握不住沉重的蛇头杖,“哐当”一声,那狰狞的蛇头杖脱手飞出,掉落在几步之外。

“你……!”五毒姥姥惊骇欲绝,张口欲呼,还想施展什么压箱底的毒功,李莲花却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他身形如电,指尖连点,迅如疾风,已精准无比地封住了她胸前几处大穴。

五毒姥姥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惊骇的表情,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里面充满了怨毒、恐惧与难以置信。

失去了她的操控,那些残余的毒虫如同失去了主心骨,顿时化作一盘散沙,不再攻击莲花楼,而是本能地四散逃入周围的草丛石缝,消失不见。那两名眼神恢复了些许挣扎、却依旧被蛊毒影响的壮汉,也因失去了指令来源,加上破障散的持续作用,眼神逐渐由空洞混乱转向茫然,随即因之前疯狂的消耗而体力透支,双双软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李莲花与白芷默契的配合化解于无形。

李莲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被他制住穴道、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五毒姥姥提了起来,纵身跃下楼顶,将其放在莲花楼前的空地上。白芷也已推开楼门,走了出来。她先是快步走到那两名昏迷的壮汉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脉象和瞳孔,然后从药囊中取出两枚散发着清香的碧色药丸,喂他们服下,以助他们稳定心神,化解体内残余的蛊毒。

做完这一切,白芷才站起身,缓步走到被制住、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与恐惧的五毒姥姥面前。

“五毒姥姥?”白芷看着她,眼神清冷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声音里不带丝毫情绪,“你费尽心机,想要那洞中之物炼制‘千尸蛊’,意欲何为?是为了祸乱江湖,还是另有图谋?”

五毒姥姥穴道被制,口不能言,只是用更加怨毒、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死死瞪着白芷,如果目光能杀人,白芷早已被她千刀万剐。

白芷对她的怨毒目光视若无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你可知,你所得的那洞穴中的矿石与苔藓,其性质阴寒诡谲,蕴含的并非滋养蛊虫的生机,而是腐蚀与混乱的异种能量。它们并非炼制‘千尸蛊’的良材,反而是某种更为阴寒奇毒的辅助材料。你长期接触、试图以其炼蛊,不仅绝无可能成功,你自己反而会先中其深层寒毒,如今你肝经已然受损不轻,是否时常感到夜间肋下胀痛难眠,双目干涩昏花,甚至视物时有模糊重影?可是如此?”

五毒姥姥眼中的怨毒与愤怒,在白芷这番精准无比、如同亲眼所见的诊断下,瞬间土崩瓦解,转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与恐惧!她无法说话,但那双剧烈收缩、瞳孔放大的眼睛,以及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庞,已经将她内心的震动暴露无遗!白芷所说的症状,与她近一年来所受的折磨,分毫不差!

白芷继续道,声音如同冰冷的泉水,流淌在寂静的空气中:“你这一身毒功,走的虽是阴损偏门,但若肯摒弃这些害人害己的邪物,将心思用于钻研药理,以毒攻毒,未必不能在某些疑难杂症上另辟蹊径,济世救人。何苦要执着于此等损人不利己、最终反噬自身的邪物之上,徒造杀孽?”

她说着,竟出乎李莲花意料地,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套。在李莲花略带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白芷手法娴熟地选取了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运指如飞,精准地刺入了五毒姥姥头颈、胸腹处的几处重要穴道。她下针并非为了惩罚或折磨,针尖渡入的是一缕极其细微平和的药王谷独门气息,旨在疏导其因长期接触、服用各种剧毒之物而淤积在经脉脏腑深处的顽固毒素。

只见随着银针刺入,五毒姥姥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色由之前的惨白渐渐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

片刻之后,白芷手法沉稳地将银针一一取出。她对身旁的李莲花微微颔首:“解开她的穴道吧。”

李莲花虽心中仍有疑虑,但对白芷的决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依言出手,解开了五毒姥姥被封的穴道。

穴道一解,五毒姥姥身体一软,“哇”地一声,猛地喷出一大口颜色暗黑、粘稠如同柏油般的淤血!那淤血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然而,吐完这口淤血后,五毒姥姥原本那灰败中透着青黑的脸色,竟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丝,她剧烈地咳嗽着,喘息着,却感觉多年来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身体的滞涩、沉重与那种无处不在的隐痛,竟然减轻了大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让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她抬起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复杂至极地望向白芷,那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劫后余生般的悸动。

白芷没有再看她,只是从药囊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放在五毒姥姥面前的草地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洞中之物,我会彻底销毁,以免再害他人。这瓶丹药,每日一粒,温水送服,可助你调理被毒素侵蚀的脏腑,固本培元。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瘫坐在地、神情变幻不定的五毒姥姥,转身,步履平稳地回到了莲花楼内,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楼内,那锅救治孩童的解药,还在文火慢炖,散发着淡淡的、带着希望的药香。

五毒姥姥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白瓷瓶,又抬头望了望那扇已然关闭的莲花楼门,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有怨恨,有不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绝对力量碾压后、又被给予一线生机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激。最终,她伸出颤抖的手,抓起那个白瓷瓶,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对着莲花楼的方向,深深地、几乎是五体投地地磕了一个头,这才蹒跚着、头也不回地离去。那两名服了药、刚刚苏醒过来的壮汉,互相搀扶着,也茫然地跟了上去,消失在了暮色渐深的树林之中。

李莲花站在楼前,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他的白芷,便是如此。面对敌人,她可以冷静分析,果决出手,毫不留情;但尘埃落定之后,她却始终怀着一颗最纯粹的医者仁心,即便对五毒姥姥这等邪派人物,在占据绝对优势、甚至对方屡下杀手之后,依然愿意给予其改过自新、调理身体的机会和生机。这份胸怀,这份始终如一的济世之念,远比她那神乎其神的医术,更让他为之倾心,为之动容。

经此一事,“白发医仙”之名在青萝镇乃至周边区域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人们不仅传颂她妙手回春的医术,更将她挥手间驱散毒虫、点穴制敌、乃至三言两语便点化(或者说慑服)了凶名在外的五毒姥姥的事迹,描绘得如同神话一般。她的形象,在百姓口中愈发神秘、高大,几乎成了能化解一切灾厄、庇护一方的活菩萨。

是夜,青萝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因瘟疫的威胁被解除,而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庆。莲花楼内,灯火温馨,药香袅袅。

救治那孩童的解药已然熬制成功,喂其服下后,孩子的高热渐渐退去,身上的红斑颜色也开始变淡,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沉沉睡去,脸上恢复了孩童应有的恬静。镇民们感激涕零,自发地送来了许多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新米鸡蛋,甚至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山鸡野兔,几乎堆满了莲花楼前的小片空地。

李莲花婉拒了镇民们热情的款留,只收下了一些新鲜的食材。他煮了一壶清茶,与白芷对坐在窗边。窗外月明星稀,清辉遍地,夏夜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宁静的夜曲。

“今日之事,不知怎的,让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李莲花捧着温热的茶杯,轻声道,目光有些悠远,“也是这般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四处求医问药,只是那时,我是那个躺在床上,等待救治的人。而如今……”

白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氤氲的热气稍稍模糊了她清冷精致的眉眼,她轻轻吹了吹气,抿了一小口,语气平淡:“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李莲花转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如同月光般缱绻,“如今,换我陪着你,走遍这山河,行医济世。看着你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硬生生拉回人间,看着那些人及其家人脸上那重获新生的感激与喜悦,我才愈发深刻地体会到,你当初为了救我,所付出的代价,是何等的沉重与……何其伟大。”

白芷抬眸看他,月光在她清澈的眼底流转,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救你,与救他们,并无本质不同。辨症,施治,解其苦痛,挽其性命,皆是医者本分。”

“于我而言,不同。”李莲花放下茶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桌上那只微凉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却异常稳定。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仿佛想将所有的温度都传递过去,“救他们,是仁心,是济世。救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郑重,“是情深。”

白芷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中微微一动,指尖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窗外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她原本苍白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地漫上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如同初绽桃花般的粉色。她似乎有些不习惯他如此直白的情话,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灼热而深情的目光,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道:“茶……凉了。”

李莲花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带着些许羞赧与无措的模样,心中爱意翻涌,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从善如流地松开她的手,拿起茶壶,笑容温煦如春阳:“好,我去添水。”

他起身走向一旁的小火炉,回头望去,只见白芷正微微侧身,望着窗外那轮如玉盘般的明月,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长长的白色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那头如瀑布般垂落的银发,在清冷的月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圣洁而美好,仿佛不属于这纷扰的凡尘俗世。

岁月静好,安宁如水,大抵便是如此了。

李莲花知道,属于“白发医仙”的种种传说,还会在江湖中不断流传,或许会变得更加离奇,更加神化。但他更清楚,属于他们二人的、真实而温暖的故事,将会在这座可以移动的莲花楼中,如同楼外那潺潺的河水,细水长流,平静而坚定地继续下去,直至青丝成雪,共度白首。

(番外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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