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玥那句“小惩大诫,以观后效”的清越嗓音,尚在偌大的演武场上空回荡,其展现出的胸怀与格局,让无数弟子心生敬佩,也让高台上的几位长老眼中异彩连连。
然而,这股因宽恕而生的缓和气息,并未持续片刻。
“宗门铁律,岂同儿戏!”
一道冰冷、坚硬、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骤然切断了所有的感慨与赞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刑律长老苏墨,不知何时已从高台之上一步踏出,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瘫软在地、兀自因慕容玥的“求情”而有些发懵的陈尘面前。
苏墨长老面容古板,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长约二尺、通体漆黑、毫无光泽的铁尺。那铁尺看似平凡,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森然寒意,那是执掌刑律、裁决生死所凝聚的煞气。
他甚至没有去看台上神色微动的慕容玥,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铁锥,死死钉在面无人色的陈尘身上。
“缥缈宗门规,第七百二十条,明载:凡核心弟子,遇同门公正挑战,未战而怯,公然认输,致使宗门声誉蒙尘者……”
苏墨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珠砸落玉盘,清晰无比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
“……视为道心破碎,根基已朽,当废其修为,逐出山门,以正视听!”
“废”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陈尘猛地抬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去,化为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想要搬出陈家背景求饶,但在苏墨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注视下,他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
“长老!手下留情!”高台上,一位与陈家交好的长老急声喝道。
“苏墨!此事尚有回转余地!”另一位长老也出言劝阻。
然而,苏墨对此充耳不闻。他手中的漆黑铁尺,已然抬起,尺尖凝聚着一点令人心悸的乌光,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光线与生机。
慕容玥站在台上,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明白,这是宗门的规矩,是维持一个庞大宗门运转的铁律。她可以出于个人胸怀选择宽恕,但执法长老,必须维护规则的尊严。她若再开口,非但不是仁慈,反而是对宗门法度的亵渎。
在无数道或惊骇、或不忍、或快意、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苏墨手中的铁尺,带着一股决绝的、代表着宗门意志的力量,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陈尘的丹田气海之处!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气囊被戳破的异响。
陈尘身躯剧烈一震,双眼瞬间暴凸,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难以置信。他周身原本还算浑厚的筑基期灵压,如同泄闸的洪水,疯狂外泄,顷刻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脸上、手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从陈尘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回荡在演武场的上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修为被废!道基尽毁!
从此,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陈家嫡孙,天赋不错的筑基修士,而是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
巨大的打击与剧痛之下,陈尘眼白一翻,直接昏死过去,如同一条死狗般瘫软在地,再无动静。
苏墨长老面无表情地收回铁尺,看都没看地上的陈尘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面向全场,声音依旧冰冷:
“执法完毕。将其拖下去,逐出山门!”
两名身穿玄色劲装的刑律殿弟子上前,面无表情地将如同烂泥般的陈尘架起,拖离了演武场。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铁血无情的一幕所震慑,之前因慕容玥突破和宽恕而带来的激动情绪,也被这股冰冷的现实感所冲淡。宗门铁律,不容挑衅!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之中,异变再生!
“咔嚓——!!!”
一声清脆无比,却又宏大至极,仿佛整个天空的琉璃穹顶都被某种无形巨力生生击碎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九霄云外传来!
声音震耳欲聋,直透灵魂!
所有人,包括高台上那些见多识广的长老们,都不由自主地心头一悸,骇然抬头望天!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仿佛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力量,遮蔽了天光,吞噬了云彩!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古老、带着毁灭与新生交织意味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天幕,缓缓垂落,笼罩了整个缥缈宗!在这股威压之下,即便是金丹长老,也感到自身渺小如蝼蚁,体内灵力运转滞涩,心生大恐怖!
“这是……天劫?!”
“不对!何种天劫有如此威势?!”
“难道是某位太上长老要突破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纷纷猜测之际——
“唰!”
一道青虹破空而至,速度快到极致,瞬间出现在演武场上空,显露出八长老刘清风的身影。
他此刻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温和与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震骇!他手中托着一方古朴的青铜罗盘,那罗盘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上面的指针如同没头苍蝇般乱颤,散发出刺目的灵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
刘清风根本没有理会下方的人群,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天际那诡异的景象上,目光死死盯着那黯淡天幕的深处。
在那里,并非寻常雷劫的炽烈电光,而是……无穷无尽、细密如尘、却又每一道都散发着斩断法则、破灭万法意蕴的——剑光!
亿万剑光在虚无中生灭、汇聚、流淌,如同一条横贯天际的剑道长河!它们并非实体,却比任何神兵利器更加锋锐,散发着令万物归寂、让大道哀鸣的恐怖气息!
刘清风瞳孔骤缩,苍老的面容上肌肉微微抽搐,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惊雷般响彻天地:
“不!这不是天劫!”
他猛地伸手指向那片由无尽剑光构成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天幕,声音嘶哑,却带着石破天惊的断言:
“这是……剑道之劫!”
“是有无上剑修,以其剑道,引动了天地法则共鸣,降下的……道痕之劫!”
“有通神剑修,在此方天地,做出了逆天之举,引动了大道本身的反噬与拷问!”
剑道之劫!道痕之劫!
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如同两颗陨石,狠狠砸落在所有听到之人的心神之上!
普通的雷劫,考验的是修士的修为、肉身、神魂。
而道劫,考验的,是“道”!是修士对所修大道的理解、坚持,以及其道是否能为天地所容!
能引动道劫者,无不是在某一条道上走到了极致,触碰到天地规则本源的存在!
而剑道之劫,更是道劫中最为凌厉、最具攻伐性的一种!
究竟是谁?
是谁在缥缈宗内,或者说,是谁的存在,引动了这传说中、只存在于古籍记载里的剑道之劫?!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瞬间被这个惊天疑问所充斥。
演武场上,刚刚经历废立、突破、宽恕、执法等一系列剧变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笼罩整个宗门的宏大异象彻底冲散。
一种更大的、关乎宗门命运、甚至关乎某种未知存在的悬念,如同沉重的阴云,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慕容玥同样仰望着那片由无尽剑光构成的恐怖天幕,感受着其中那丝与她刚刚领悟的“狂风剑意”同源、却浩瀚磅礴了千万倍的剑道气息,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溪边那道看似平凡、却随手点拨便让她脱胎换骨的青袍身影。
难道……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