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陈序大步跨过县衙朱漆剥落的门槛。签押房内,那些黏在背上的目光比清晨时更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陈县尉只带了个老捕头去运河边瞎转悠,空手而归。
吴县丞稳坐案几后,捧着一本账册看得专注。张威倚在门框上,嘴角那抹讥诮在陈序踏入时咧得更开。
哟,陈县尉回来了?张威阴阳怪气,运河边的风景可还入眼?没顺手捞几条鲜鱼给弟兄们添个菜?
几声窃笑在角落里响起。
陈序眼皮都没抬,对身侧的杜衡道:杜捕头,将今日勘察所得,据实记录。
是,大人!杜衡胸膛起伏,声音洪亮,经勘察确认,汤山脚下硫磺河道拐弯处,即为凶徒与死者搏斗之第一现场!该处留有清晰脚印及挣扎痕迹,并发现关键物证——凶徒手杖顿地留下的圆形印记!
窃笑声戛然而止。
吴县丞翻动账册的手指悬在半空。
张威脸上的讥笑瞬间冻结,他猛地站直:杜衡!你胡说什么?半天功夫就能断定这个?信口开河!
陈序这才将目光投向张威,声音平静却笃定:杜捕头所言句句属实。本官自有验证之法。
他转向吴县丞,语气恭敬却锐利:下官已锁定重大嫌疑人,需即刻传讯赵氏染坊东家赵德贵到衙问话!
赵德贵?吴县丞放下账册,脸上闪过一丝惊疑,赵员外乃是本县乡绅,岂可因你毫无根据的猜测随意传讯?你所说的验证之法,又是什么名堂?
他将毫无根据咬得格外重。
刹那间,所有目光聚焦在陈序身上。
陈序心知,若不在此刻立威,后续查案必将步步维艰。
他缓缓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众人:
回县丞,下官所用,非是巫蛊,乃是圣贤书中之道——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
这四个字如同巨石入水,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陈序不理会惊愕,继续开口:
世间万物皆有其内在规律,循此理而探究,便可拨开迷雾,窥见真相。
他略一停顿,目光深邃:
人行走于泥地,必留足迹。细察之,足迹深浅可推知负重体态;步幅宽窄可判高矮姿态;鞋底纹路可溯来源营生。此即是足迹而凶徒之知。
一些人眼中露出思索,吴县丞和张威脸上则是不信与嘲弄。
陈序话锋一转:
死者指甲缝中残留靛蓝染料颗粒。其色泽、纯度、杂质,因作坊工艺不同而各具特征。赵氏染坊所产靛蓝,与死者指甲缝中所留一般无二!此乃染料而凶徒出处之知!
不等他们回过神,陈序的声音再次响起,石破天惊:
硫磺河边,凶徒手杖顿地印记。圆形,口径一寸,入泥两寸,边缘光滑齐整。据此可断,此乃黄杨木材质、包裹铜皮之手杖所留!能使出如此力道者,必是成年男子,身高五尺六寸上下,右臂力量远超常人!而赵德贵年前摔伤腿脚,日常所用,正是一根黄杨木杖身、包裹铜头的手杖!其人身高体型,与下官所推完全吻合!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此,便是泥中印记而凶徒身份之知!
死一般的寂静降临签押房。
所有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房间中央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县尉。几张原本带着嘲弄的脸,此刻肌肉僵硬,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撼。
通过脚印推断身高尚可理解。通过染料确定具体工坊已属闻所未闻。而现在,他竟能通过一个手杖印记,推断出手杖材质、使用者身高、惯用手、臂力大小!
这哪里还是格物致知?这分明是神鬼莫测的断狱之术!
杜衡站在陈序身后,将同僚们脸上的震惊尽收眼底,胸中浊气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吴县丞脸色变了几变,从惊疑到震动再到阴沉。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发现那些官场辞令在对方这套严丝合缝的理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张威脸色铁青,他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他看得懂吴县丞变换的脸色,看得懂胥吏们见了鬼般的表情。他知道,陈序已经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镇住了这场子!
陈序将所有人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他再次转向吴县丞,语气斩钉截铁:
吴县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逻辑关联明确!按《大渊律》,传讯嫌疑人赵德贵到衙问话,合情合理合法!请大人用印,签发传票!
他的声音字字清晰,带着千钧之力,在寂静的签押房里回荡。
吴县丞脸色难看至极,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他若再强行阻拦,便是徇私枉法。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十余息。最终,吴县丞几乎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准!
【系统提示:震慑效果达成。任务完成度:80%。获得临时技能:威压(初级)】
陈序嘴角微扬。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