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那番急于定调“意外”的话音还未落,陈序冰冷的目光已如实质般扫过现场。
“杜捕头。”
陈序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截,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测量所有散落麻袋的坠地点,与尸体最终位置的精确距离和角度。再验死者鞋底,看有无不属于此地的特殊粉尘!”
“是!”杜衡毫不迟疑,立刻带人动手。他现在对陈序的命令,执行起来没有半分犹豫。
陈序自己则已再次蹲下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尸体后脑那处致命的创伤。在旁人眼中那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但在他的AR重构视野里,一个细微的、不自然的圆形着力点,正被高亮标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几乎将脸贴到冰冷的地面,从极刁钻的角度侧光观察。
“镊子,白布。”他手一伸,命令简洁。
旁边候着的衙役赶紧将简易验尸工具递上。陈序的动作快、准、稳,镊尖如同最敏锐的探针,精准地探入那圆形着力点周围的凝血与组织碎屑中,轻轻刮取。
同时,他心中冷喝:【启动量子痕检实验室,微观扫描创口中心!】
能量宝贵,但此刻争分夺秒!
【扫描中……检测到极微量金属碎屑,成分:铁、碳……形态:尖锐棱角状,符合高速撞击崩裂!】
【同步检测到矿物颗粒:青石粉(与仓库地面成分不符)!】
果然!
陈序眼中寒光一闪!金属碎屑,青石粉!这直接印证了他的推断——老钱是先被一个坚硬的、带棱角的金属重物高速击中后脑,造成瞬间毙命或昏迷,之后才被伪造成麻袋砸压的现场!
那青石粉,要么来自凶器本身,要么来自凶手行凶时所处的位置!
“大人!”几乎是同时,杜衡那边也有了收获,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测量结果出来了,麻袋散落位置与尸体倒卧处有半尺偏移,若是直接被砸,尸体不该在此处!另外,死者右脚鞋底缝隙里,发现了这个——”
他快步走来,摊开手掌,掌心是些许不起眼的灰白色碎末。
“像是……青石板的碎末!”
青石板碎末!
与创口处发现的青石粉,对上了!
陈序豁然起身,AR视角中,无数条无形的轨迹线开始急速推演、组合。凶手的行动路径、机关布置、时机选择……一个清晰的作案过程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凶手极度熟悉仓库环境!他提前布置了机关——用浸蜡的细线绕过横梁,一端系着金属硬物,悬于老钱必经之路上方;另一端连接着支撑麻袋的简易装置。
老钱行至预定地点,凶手割断或释放细线!金属硬物在重力加持下,如流星坠地,精准狠辣地击中老钱后脑!
老钱瞬间向前扑倒,解释了脚下的蹬擦痕和最终位置。随后,凶手再通过预留的机关弄垮部分麻袋,不仅掩盖了真正的致命伤,还完美制造了意外假象!
整个过程,凶手必然隐藏在货架上方或某个视觉死角,才能如此精准地掌控时机和力度!而那缕深蓝色棉线纤维,定是凶手在布置机关或行凶时,衣物被勾挂,残留在了死者挣扎的手指间!
思路彻底贯通!
陈序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刺破仓库内凝滞的空气,最终狠狠钉在脸色已开始发白的张威身上!
“杜捕头!”陈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宣判般的威严,“此案,绝非意外!乃是一起精心策划、手法娴熟的谋杀!”
“哗——!”
仓库内外,所有听到这个结论的人,瞬间哗然!惊恐、好奇、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成网。
陈序根本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直接伸出三根手指,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如同敲响丧钟:
“凶手,具备三个显着特征!”
“第一,他对丙字叁号仓了如指掌,内部结构、货物堆放、人员动线,尽在掌握!此人,极可能就是内部人员,或能频繁、合理出入此地!”
“第二,他心思缜密,擅长机关巧术,且有渠道获取特制凶器与工具!”
每说一条,张威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白上一分,眼神开始闪烁。
陈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最后的、决定性的一击:
“第三!”他抬起手,指尖虚捏,仿佛捻着那看不见的纤维,“他近期,必曾穿着或接触过——深蓝色的、质地尚佳的棉布衣物!”
“深蓝色”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张威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昨日当值所穿的外衫……正是深蓝色的官服配饰!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搜!”
陈序根本不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对杜衡厉声下令:“以仓库为中心,向外辐射!给我搜!重点寻找可疑金属块、断裂的蜡线,以及任何可能沾染青石粉或血迹的深蓝色布片!询问所有近日,尤其是今晨案发前后出入过仓库的人员,一个不漏!”
“遵命!”杜衡洪声应诺,大手一挥,“行动!仔细搜!”
衙役们如虎狼般散开,货架被粗暴地检查,角落被翻箱倒柜,每一个可能藏匿罪证的缝隙都不放过。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陈序则一步跨出仓库大门,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梳子般从外面围观的一张张脸上狠狠刮过。凶手很可能还没来得及远遁,甚至……就混在这群看似无辜的看客之中,窥探着官府的动向!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人人低头侧目,不敢直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查的声响不断传来。张威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突然!
“大人!这里有发现!”一名在仓库外墙角落、茂密杂草丛中搜查的衙役,发出了激动的高呼!
来了!
陈序眼中精光爆射,身形一动,已如疾风般掠至墙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只见在那潮湿的墙角,半掩在乱草之中,赫然躺着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沾染着已然发黑的血迹与明显青石粉末的——生铁块!
而在铁块旁边,还有一小截像是被仓促扯断、同样沾染了血迹与石粉的——深蓝色粗布条!
铁块!深蓝色布条!
与陈序方才推断的凶器、凶手衣物特征,完美吻合!
证据,确凿!
“嘶——!”
四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看向陈序的目光,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震撼!
凶手的伪装,在陈序这抽丝剥茧、雷霆万钧的勘察之下,已是漏洞百出,原形毕露!
陈序弯腰,捡起那块沉甸甸、冰冷刺骨的生铁。凶器的触感传来,带着一股血腥的寒意。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再次扫过仓库内外那些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的众人。
内部人员作案……
深蓝色衣物……
仓促遗落的凶器和扯断的衣角……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锁定那个穿着深蓝色衣服、能自由出入仓库、并且在证据被发现后,神色最惊慌、最试图隐藏、或者衣角已然破损缺失的人!
陈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猎杀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