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如昼，刺破了黑暗，也刺破了枯骨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转身，抬手遮挡那几乎要灼瞎双眼的亮度。
待到视线终于适应了光线，眼前的画面让他那颗原本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不远处的巨石之上，苏长歌并非枯骨预想中的惊慌失措。
相反，他坐得极其安稳，大马金刀地靠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
他手里端着那杯并不怎么名贵的灵茶，动作优雅地吹了吹浮沫，仿佛他不是身处叛乱现场，而是在自家后花园赏月。
脚边，那条名为旺财的恶犬正眯着眼，用前爪按着一只破旧的鞋子——正是枯骨刚才逃跑时跑丢的那只，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磨牙声。
而头顶的枯树枝上，一抹红衣随风轻荡。墨画眉倒挂在树梢，如同一只红色的幽灵蝙蝠，手里把玩着那把寒光凛冽的银刀，冲着枯骨露出了一个甜美到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大长老。”
苏长歌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瓷杯与扶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深更半夜的，大长老不在洞府纳凉，跑来这后山禁地……是嫌这护宗大阵的土太松，想给它松松土吗？”
枯骨的脸色瞬间惨白，紧接着，那抹苍白被恼羞成怒的潮红取代，五官扭曲得如同恶鬼。
“你……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太早。”
苏长歌慵懒地指了指肩膀上那只不起眼的黑色苍蝇，嘴角噙着一抹戏谑，“也就是在你咬破手指，给正道那边发传音玉简的时候……这小家伙刚好路过，不仅听到了，还顺便录了个音。”
“苏！长！歌！！”
既然那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枯骨也不再伪装。他猛地一把扯碎身上的夜行衣，露出里面象征大长老身份的紫金法袍。
轰——！
金丹巅峰的恐怖气息，如同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周围的草木瞬间被这股灵压碾成齑粉。
“你知道了又如何？！事已至此，老夫也不装了！”
枯骨双目赤红，狂笑道，“如今正道大军压境，魔宗覆灭在即！你苏长歌不过是个靠运气上位的筑基期废物，而老夫是金丹巅峰！杀你如屠狗！”
“只要拿着你的人头去投诚，老夫依然是人上人！”
“受死吧！！”
枯骨怒吼一声，祭出一杆白骨森森的魂幡。霎时间，阴风怒号，无数厉鬼冤魂从幡中呼啸而出，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张开血盆大口向苏长歌吞噬而去。
面对这必杀一击，苏长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你要杀我？”
他看着那扑面而来的鬼脸，眼中满是怜悯，“那你问过……我的好徒弟了吗？”
“哥哥，我可以杀了他吗？”
少女的声音从高处飘落，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颤抖。
“他长得太丑了，骨头也是黑的，我不想要……把他剁碎了喂旺财做夜宵，好不好？”
“准了。”苏长歌淡淡吐出两个字，“动作快点，别弄脏了本座的地板。”
“狂妄！！”
枯骨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姜还是老的——”
那个“辣”字还没出口。
枯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因为他发现，那个原本倒挂在树上的红衣少女，不见了。
并不是那种移动速度太快的消失，而是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下一秒。
一道阴森森的、如同童谣般的低吟，贴着他的后耳根响起：
“老师教导我们，《抡语》有云：‘有朋自远方来’……”
枯骨浑身汗毛倒竖，拼命想要回身防御，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动作慢了一瞬。
“……必诛之！！”
噗嗤——！
银光乍现，如同一道凄美的月弧。
墨画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枯骨影子的死角中钻出，手中的银刀没有丝毫花哨，以一种极其刁钻、极其狠辣的角度，精准地刺入了他的丹田气海！
那一刀，不仅刺穿了肉体，更带着一股诡异的煞气，瞬间绞碎了他的金丹！
“呃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夜空。
漫天厉鬼瞬间消散，枯骨那原本强横的气息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萎靡。
“你……你怎么会……这是什么身法……”
枯骨捂着喷血的小腹，跪倒在地，浑身抽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那个显露身形的红衣少女，眼中满是恐惧。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感受到了比鬼魂还要可怕的杀意。
“太慢了。”
墨画眉拔出染血的银刀，伸出猩红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刀锋上的血迹，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老师教的‘背刺’，果然比正面砍人要快得多呢。”
这时，一阵脚步声停在枯骨面前。
枯骨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靴子。
“茶凉了。”
苏长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丧家之犬，手中那杯早已没了热气的茶水，毫不客气地当头泼下。
“哗啦。”
冷茶混合着茶叶，淋了枯骨一脸，顺着他苍老而狼狈的脸颊滑落，极尽羞辱。
“枯骨长老，既然你这么想给护宗大阵出力，甚至不惜想打开缺口……”苏长歌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那本座，便成全你的一片‘赤诚之心’。”
“来人！”
一声令下，黑暗中瞬间涌出数名忠心耿耿的执法弟子。
“把大长老拖下去。”
苏长歌指了指那座真正位于地下的、庞大而古老的阵眼核心，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用九根‘锁魂钉’，把他钉死在阵眼之上！”
“既然你是金丹巅峰，灵力充沛，那就别浪费了。用你的精血，燃烧你的寿元，抽干你的金丹……来为大阵充能！”
枯骨闻言，如遭雷击，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嘶吼：“不！苏长歌！你不能这么做！我是大长老！我是功臣！！”
“你这是魔道行径！你不得好死！正道大军就在外面，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苏长歌冷冷一笑，转身背对枯骨，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能不能撑过今晚不被吸干吧。”
“这叫——废物利用，也是你为宗门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啊——！！！”
伴随着枯骨被拖下去的惨叫声，后山禁地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长歌脸上的冷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
虽然解决了内奸，但他心里并没有半点轻松。
“系统。”
苏长歌看着视网膜上突然亮起的红色警报。
在系统地图的边缘，三个猩红得仿佛要滴血的光点，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绕过了正面的战场，如同一把尖刀，直插太阴魔宗的腹地。
【警告！侦测到高能反应！】
【警告！三名元婴期修士正在逼近！】
【警告！对方已锁定宿主气息！】
“斩首行动吗？”
苏长歌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三个元婴期。
这就是正道的底蕴吗？为了杀他一个“筑基期”，竟然出动了这种级别的战力。
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拳头。
墨画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那双原本杀意沸腾的眸子，此刻却只剩下对他的担忧。
“哥哥……”
苏长歌深吸一口气，回握住那只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疯狂。
他看向远处漆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那三道逼近的死神身影。
“画眉。”
“嗯，画眉在。”
“准备好了吗？傻丫头……”
苏长歌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接下来的这一战，我们可能真的要……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