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刻有“山”形符号的青铜鼓上。
祭坛顶端平台死寂无声，只有下方远处渊壑中隐约传来的流水声，以及那两只山魈尸体上火焰燃烧的噼啪微响，更衬托出此刻的紧张。
掌柜手下那名敦实汉子代号锤子，和王胖子，一左一右站在“山”鼓前。
锤子紧握着地质锤，指节发白；王胖子手里则拿着他那半截军工铲，用铲面当敲击工具。
两人都显得异常紧张，额头见汗。
“确认符号无误？”掌柜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锤子抬头再次看了一眼鼓身边缘环带上那个清晰的、代表“山”的层层山峦符号，闷声回答：“确认。”
王胖子也咽了口唾沫，胖脸上肌肉抽动：“没……没错，是三座山。”
“好。”掌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陈默，又看向锤子，“开始吧。用力敲击鼓面中心。”
锤子深吸一口气，举起地质锤。王胖子也抬起军工铲。
“等等！”冷青柠突然出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先别敲！让我再检查一下池壁上的符号组合！”
掌柜眉头微皱：“冷小姐，顺序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山、水、火、石、木、风、雷、龙。”
“顺序是有了，但……”
冷青柠快步走到血池边，用手电再次照射那列竖向符号，眉头紧锁，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符号的解读……可能太直接了。古代巫师设置如此复杂的机关，难道就只是让我们按字面顺序敲一遍鼓？而且，你们看这些符号的刻画深度和磨损程度，似乎有些差异。”
她指着“山”和“水”两个符号：
“‘山’符号的刻痕很深，边缘锐利，像是经常被触摸或强调。而‘水’符号相对浅一些，‘火’符号又很深……这会不会是提示敲击的力度？或者……根本就不是顺序，而是某种‘密码’或‘节奏’？”
掌柜闻言，眼神微变。他也走到池边，仔细查看。
确实，符号的刻痕深浅不一，之前他们只关注了符号本身，忽略了这种细节。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理解错了？”掌柜的声音低沉下来。
“有可能。”冷青柠坦然道，“八面铜鼓，如果只是按固定顺序敲击，那机关未免太容易被破解了。而且，你们听……”
她顿了顿，侧耳倾听，“刚才他们尝试推动和轻敲铜鼓时，不同鼓的声音是不是有些微差别？只是当时没人在意。”
陈默心中一动。
他也回忆起来，之前敲击不同铜鼓时，声音的确有细微差异，有的沉闷些，有的清脆些，但当时环境嘈杂，注意力都在对峙和观察上，没有深入分析。
“你是说……这些鼓可能对应不同的音高或音调？正确的开启方式，是一段特定的‘旋律’或‘节奏’，而不是简单的顺序？”
掌柜迅速理解了冷青柠的暗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显然他之前也忽略了声学方面的线索。
“我需要时间对比一下鼓的声音和这些符号的关联。”冷青柠说道，“这可能需要尝试敲击不同的鼓，听辨音高，然后结合符号的深浅、位置，甚至池壁上其他组合符号的提示，来推导正确的敲击序列。直接按我们以为的顺序敲，很可能触发错误的机关。”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微妙。如果冷青柠的推测正确，那么贸然敲击“山”鼓，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掌柜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
他看了一眼手中“引龙盘”那坚定指向洞口的指针，又看了看那八面沉默的铜鼓和黑黝黝的洞口。
时间在流逝，谁也不知道这地下深处是否还有其他危险在逼近。
“你说的有道理。”掌柜缓缓开口，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慢慢研究。这地下的风水已经越来越不稳定，我能感觉到。而且……”
他目光扫向祭坛下方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可能是残留的蜈蚣或被吸引来的其他东西，“那些‘小东西’可不会给我们时间。”
他转向锤子，声音变冷：“敲。”
“掌柜，可是……”锤子有些犹豫。
“敲！”掌柜的语气加重，“按原计划。先试试这个顺序。如果错了……我们再做调整。总比在这里干等强。陈先生，你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是问陈默，但显然不是商量。
陈默心念电转。冷青柠的担忧很有道理，但掌柜说的也是实情。僵持下去可能更糟。
而且，他注意到掌柜的几个手下已经悄然调整了位置，隐隐封住了他们退向石阶的路。
如果现在翻脸，情况对他们极其不利。
“敲。”陈默最终吐出这个字，同时对王胖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做好准备，一旦有变，立刻后退。
王胖子苦着脸，点了点头。
锤子不再犹豫，和王胖子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挥动手中的工具，朝着“山”鼓的鼓面中心，狠狠敲下！
“咚——！！！”
一声远比之前试探性敲击更加洪亮、更加悠长的巨响猛然爆开！
那声音不像普通的鼓声，反而像是敲击在一口巨大的铜钟上，带着金属特有的震颤和强烈的穿透力！
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激荡、回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异变陡生！
八面铜鼓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矿石纹路，骤然同时亮起一层妖异的红光！
不是之前的微光，而是如同被点燃般，瞬间变得刺眼！
整个祭坛平台都被笼罩在一片不祥的血色光晕之中！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山”鼓的巨响在溶洞中反复震荡、叠加，声音开始发生一种诡异的扭曲和变化！
它不再是单一的“咚”声，而是分化出无数尖锐的、刺耳的、如同指甲刮黑板、金属扭曲、婴儿啼哭、野兽哀嚎般的噪音！
这些噪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直接在大脑深处响起，疯狂冲击着每个人的听觉神经和平衡系统！
陈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瞬间天旋地转！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晃动，祭坛、铜鼓、人影都变成了不断拉伸、旋转的诡异图案。
耳边是无尽的、充满恶意的嘈杂嘶鸣，让他根本无法思考，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呕吐欲涌上喉咙。
“呃啊——！”
王胖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中的军工铲“哐当”掉在地上，他双手抱头，肥胖的身体踉跄着原地打转。
冷青柠也脸色煞白，身体摇晃，勉强扶住旁边的铜鼓才没有摔倒，但她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充满了痛苦和混乱。
掌柜那边情况更糟！他们的人站得比较分散，似乎受到了更强烈的冲击。
那名敲鼓的“锤子”首当其冲，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扔掉地质锤，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啃噬他。
另外几名手下也东倒西歪，有的跪地干呕，有的胡言乱语，有的则眼神狂乱地开始胡乱挥舞武器！
“是次声波！还是混合了特殊频率的声波攻击！”冷青柠在剧烈的眩晕中，用尽力气喊道，声音断断续续，“错误的……鼓声……引发了……共鸣……攻击前庭系统和……大脑！会产生……强烈幻觉！”
幻觉！
陈默猛地咬牙，舌尖传来刺痛和血腥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丝。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暂时压制了部分眩晕和恶心。
他抬眼看去，只见周围已经乱成一团。
掌柜本人也受到了影响，他靠在一面铜鼓上，金丝眼镜歪斜，脸色惨白，但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挣扎的清明，正试图喝止手下：
“冷静！是幻觉！别乱！”
但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噪音中显得微弱无力。
一名“长生殿”手下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幻觉，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嘶吼着：“蜈蚣！全是蜈蚣！在咬我！”
一边疯狂地拍打自己的身体，一边端起微型冲锋枪，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子弹打在铜鼓和岩石上，火花四溅！
“小心！”陈默厉喝，一把将还在抱头呻吟的王胖子扑倒在地！几发流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打在身后的池壁上，碎石飞溅。
另一名“长生殿”手下则产生了攻击性幻觉，他猩红着眼睛，将旁边的同伴当成了扑来的“山魈”，嚎叫着扑上去，用匕首疯狂刺砍！
惨叫声和怒骂声顿时响起，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祭坛平台，在错误鼓声引发的致幻声波攻击下，瞬间变成了自相残杀的人间地狱！
理智被疯狂取代，同伴变成了梦魇中的怪物。
陈默强忍着大脑中翻江倒海般的眩晕和耳中无尽的噪音，他看到冷青柠正艰难地试图爬向池壁，似乎想再去看那些符号。
而掌柜，则挣扎着掏出了一个类似防毒面具的东西，想要戴上，但手抖得厉害。
王胖子趴在地上，一边干呕一边含糊地咒骂：“他娘的……胖爷我……看到我太奶奶在对我招手了……还有好多金元宝在飞……”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阻止！必须找到正确的停止方法，或者……让这该死的鼓声停下来！
陈默的目光猛地投向那面还在隐隐震颤、发出残余嗡鸣的“山”鼓。
声音的源头是它！如果能破坏它，或者……
他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朝着“山”鼓踉跄走去。
手中，紧紧握着那半块发丘印。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干扰这种异常声波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山”鼓时，眼前景象再次剧烈扭曲！
他看见那面铜鼓突然“活”了过来，鼓身上雕刻的“地龙”猛然睁开猩红的眼睛，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朝着他吞噬而来！耳边的噪音也变成了地龙震耳欲聋的咆哮！
是幻觉！陈默心中怒吼，狠狠一咬舌尖，剧痛再次让他清醒一瞬。
他看到铜鼓还是铜鼓，但一个陷入疯狂、浑身是血的“长生殿”手下，正嘶吼着举起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危险！真实的危险！
陈默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方扑倒！
“砰！”
枪声在嘈杂的噪音中依然清晰。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祭坛之上，混乱在继续，死亡在蔓延。而错误的鼓声引发的声波攻击，还在持续影响着每一个人。
如果不能尽快破解谜题，找到正确的敲击方式停止这一切，恐怕所有人都会在这自相残杀和疯狂幻觉中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