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归途血痕与沉默的包扎
第三天，黎明迟迟未至，防空洞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苏婉清和林小雨几乎一夜未眠，靠着墙壁，在极度疲惫和紧张中半昏半醒。每一丝从通风口渗入的、预示着天光的气息，都让她们的心跳漏掉半拍，既期盼着带来好消息，又恐惧着听到坏消息。
食物已经彻底耗尽，最后一点水也在昨天夜里喝光了。饥饿和干渴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让呼吸都变得艰难。林小雨靠在苏婉清肩头，嘴唇干裂，眼神有些涣散，连害怕的力气似乎都快没有了。
苏婉清自己也头晕眼花，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紧紧握着林枫留下的消防斧，冰凉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不断地看向那扇铁门，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动，心里反复祈祷着，祈祷那熟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能够响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越来越微弱。
就在苏婉清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摩擦声，从通道远处传来！
不是丧尸那种拖沓混乱的脚步声，也不是掠夺者粗鲁的撞击声，更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移动。
苏婉清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示意林小雨噤声，自己则屏住呼吸，将耳朵死死贴在门缝上。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是林枫！还有秦雪！
苏婉清几乎要喜极而泣，但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脚步声太沉重，喘息声太痛苦，而且……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没有交谈，只有压抑的忍耐。
他们受伤了！
“是他们！快！把东西搬开！”苏婉清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嘶哑，她奋力去推挡在门后的桌椅。林小雨也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帮忙。
障碍物被艰难地移开一条缝隙。苏婉清迫不及待地拉开门闩，将铁门拉开一道窄缝。
门外的景象让她的血液几乎凝固。
林枫半搀半抱着秦雪，两人浑身浴血，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和污泥。秦雪脸色惨白如纸，左肩胛骨处的衣物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外翻着，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林枫扶着她腰侧的手臂也染得一片猩红。她紧闭着双眼，额头冷汗涔涔，全靠林枫的支撑才勉强站立。
林枫的情况稍好，但同样狼狈。他脸上有几道血痕，嘴角破裂，走路时右腿明显有些僵硬，每一步都咬紧牙关。他抬起头，看到门后的苏婉清和林小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后怕。
“进去再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苏婉清和林小雨赶紧让开通道。林枫几乎是拖着秦雪，踉跄着跨进门槛。苏婉清立刻重新将门锁死，并和林小雨一起迅速将障碍物重新堵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看向靠在墙边、几乎虚脱的两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秦雪！”苏婉清冲到秦雪身边，声音发颤。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秦雪肩上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腐蚀过，或者……带有毒素？
“先……先处理她的伤。”林枫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右腿裤管也被划破，露出下面一道不算太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
苏婉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医生，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迅速打开急救包，拿出剪刀，小心地剪开秦雪伤口周围的衣物，用找到的、仅剩不多的干净水（之前收集的冷凝水）冲洗伤口。水流冲开血污，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创面。
“是……是一种没见过的丧尸……”秦雪虚弱地睁开眼，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楚的吸气声，“爪子……有毒……动作……很快……”
林枫在一旁沉默地补充：“数量不多，但很难缠。我们甩掉了大部分，最后一只……差点留下我们。”他看了一眼秦雪肩上的伤，眼神阴沉。
苏婉清的心沉了下去。新型变异体，带毒……她不敢怠慢，仔细清理伤口后，拿出那盒宝贵的抗生素，撬开一瓶，将粉末小心地洒在秦雪的伤口上。秦雪疼得浑身一颤，死死咬住下唇，没让自己叫出声。
“忍着点。”苏婉清声音轻柔，动作却无比利落。她用绷带将秦雪的伤口仔细包扎好，又检查了她身上其他地方的擦伤和淤青。
处理完秦雪，苏婉清立刻转向林枫。他腿上的伤口虽然不像秦雪那样致命，但同样需要处理。
林枫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伸直了伤腿。苏婉清蹲下身，用同样的程序为他清洗、上药、包扎。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小腿结实的肌肉，能感觉到那下面蕴藏的力量，以及此刻因为疼痛而微微的紧绷。
她抬起头，想问他疼不疼，却对上他低垂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秦雪伤势的担忧，还有一丝……在她专注为他包扎时，不易察觉的柔和。
苏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耳根微微发热。
林小雨一直安静地待在旁边，看着苏婉清熟练地处理伤口，看着林枫和秦雪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她突然跑到堆放物资的地方，翻找出之前找到的、最后半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拧开，先递到秦雪嘴边。
“秦雪姐姐，喝水。”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秦雪勉强喝了一小口，对她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林小雨又把水瓶递给林枫。林枫看了她一眼，接过水瓶，却没有喝，而是递还给苏婉清。“你先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苏婉清愣了一下，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以及脸上未擦干净的血迹，心头一酸，接过水瓶，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便又塞回他手里。“你更需要。”
林枫沉默地看着她，最终还是仰头喝了几大口，然后将剩下的水递给林小雨。“你也喝点。”
简单的包扎和饮水过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沉重的伤势和外面愈发危险的环境所冲淡。
林枫靠在墙上，闭着眼，似乎在恢复体力，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秦雪因为药效和疲惫，昏睡了过去，眉头依旧紧锁。
苏婉清坐在林枫旁边，看着他和秦雪身上的伤，又想起之前门外那些不怀好意的幸存者和新型的带毒丧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他们拼尽全力找到了一个避难所，却依然危机四伏，每一次外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鬓边的发卡，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林枫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们找到了一些土豆和南瓜种子，在温室边缘一个没完全塌掉的工作间里。”他指了指自己那个沾满泥污的背包，“还找到了一小袋……大概两三斤重的、干瘪的萝卜。”
这算不上丰厚的收获，甚至无法解决他们迫在眉睫的饥饿，但至少，是一线希望。是种子，就意味着未来的可能。
苏婉清看着他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侧脸，看着他即使在绝境中也未曾放弃寻找生机的努力，心中那股复杂的情感再次翻涌上来。有心疼，有敬佩，有依赖，还有一种……在生死与共中愈发清晰的、无法割舍的牵绊。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问过程的凶险，只是低声说：“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在这冰冷绝望的末世，能够活着回到彼此身边，或许就是最大的幸运。
林枫睁开眼，看向她。烛光下，她脸色苍白，眼圈泛青，鬓发凌乱，别着那枚歪扭的发卡，样子绝对称不上好看，甚至有些狼狈。但她的眼神，却如同暗夜里的星辰，清澈，坚定，带着一种温柔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缓缓闭上，仿佛从那份宁静中汲取着力量。
防空洞内，血腥味尚未散去，饥饿依旧折磨着肠胃，未来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在此刻，四个人——两个伤痕累累，两个担惊受怕——重新聚集在这个狭小冰冷的空间里，彼此依靠，喘息着，等待着下一次未知的挑战。
而归途上的血痕与沉默中的包扎，也让某些东西，在生死考验的淬炼下，变得更加深刻而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