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祁的书房里，烟草的气味浓得呛人。
他没有开灯，只任凭窗外阴沉的天光，勾勒出他坐在书桌后的轮廓。
桌上，那支淬着幽蓝寒光的铁箭和那枚诡异的黑色羽毛并排陈列，像两件来自地狱的信物。
他的手指，正夹着那支箭。
指腹能感受到箭身金属的致密质感，以及箭头那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蓝色。
脑海中，那淡青色的光晕反复闪现。
那不是幻觉。
是一种纯粹的、不属于这个凡俗世界的力量。
它柔软，却又坚不可摧。
它爆发于那个女人的身体，为了保护他。
腰间的镇魂玉，从他将冷青璃抱回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躁动，那股热意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他的背叛。
背叛？
夜祁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夜家的使命，是镇压。
可他此刻心底翻涌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他终于找到了。
纠缠了他二十多年的诅咒，那夜夜折磨他的梦魇，他终于找到了与之对应的存在。
她是他的钥匙。
无论她是妖是魔，她都是他挣脱这宿命枷锁的唯一可能。
“夜骁。”
他开口，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外立刻传来副官沉稳的应答：“属下在。”
“进来。”
夜骁推门而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但脸上的疲惫和未消的震惊，依旧无法掩饰。
他看到桌上的箭和羽毛，喉头微动。
“去查。”夜祁将那支箭推到桌子边缘，“这支箭，从材质、做工，到上面的毒，我需要一份最详尽的报告。”
他顿了顿，又捏起那枚羽毛。
“还有这个。它的来源，属于什么东西，代表什么。发动所有能用的人，去天津卫的藏书楼，去问那些前清留下来的老古董，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它的底细挖出来。”
“是！”夜骁没有半分犹豫，立刻领命。
他的忠诚，早已超越了对未知的恐惧。
督军的命令，就是他的天。
夜骁转身要走，夜祁却叫住了他。
“等等。”
夜骁停住脚步。
“梧桐楼那边，你看好。”夜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还有，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督军。”
夜骁退了出去，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整个下午，督军府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低气压之下。
亲兵们被下了封口令，梧桐楼被围得水泄不通，而督军本人，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再未露面。
夜骁的办事效率极高。
他先是将那支铁箭带到了军械库。
库里经验最老道的匠人老周，戴上老花镜，对着那支箭翻来覆去地看了半个钟头，又用小锤轻轻敲击，听着回响。
“副官，这玩意儿……不是咱们中原的货。”老周的表情很凝重，“你看这锻造的纹理，是反复折叠捶打出来的，叫什么‘复合锻造’，费时费力。咱们这儿，早就没人这么干了。我年轻时候听说过，东洋那边的武士刀，就是这么搞的。”
他又用银针沾了一点箭头上的蓝色，凑到鼻尖闻了闻。
“至于这毒，更邪门。不是见血封喉的，倒像是麻痹神经的，能让人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另一边，对羽毛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
府里的老人和天津卫有名的几个学者，都对这枚三叉的黑羽一无所知。
直到夜骁几乎要放弃，一个在督军府档案室里负责整理旧档的文书，颤巍巍地提供了一条线索。
“副官……我好像……在一本讲海外异闻的杂记里见过类似的图样。”
夜骁立刻带人赶到档案室，在一堆发霉的故纸堆里，终于找到了那本泛黄的《东洋异闻录》。
书页上，赫然画着一枚一模一样的三叉羽毛。
旁边的注释写着：
此非鸦羽，乃东洋独有之鹫，名曰‘犬鹫’。其羽被特殊流派的忍者或阴阳师用作信物，经特殊染料浸泡，坚韧胜铁，其形三叉，仿自神话中的八咫鸦之足，代表着追踪与死亡。
东洋。
忍者。
阴阳师。
八咫鸦。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丝线，最终汇集到了一起，指向了海的另一边。
夜骁拿着调查报告，再次敲开了书房的门。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书房里点了一盏台灯，夜祁的身影被光线拉得很长。
夜骁将报告放在桌上，一五一十地汇报。
他每说一句，书房里的空气就凝滞一分。
当“东洋”、“忍者”、“阴阳师”这几个词从夜骁口中说出时，夜祁一直轻敲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今天那场刺杀，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
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冷青璃。
一群来自东洋的神秘势力，不远万里潜入天津卫，动用这种类似忍者的杀手，只为了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为什么？
她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
她那股力量，难道与这群东洋人有关？
无数个疑问，化作一股暴虐的戾气，在他胸中翻腾。
他的东西，竟然有别人敢伸手来抢。
“很好。”
夜祁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怒容，反而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平静。
“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那我就让她，永远都离不开这天津卫半步。”
他正要下达新的命令，将整个督军府的防卫等级提到最高。
就在这时！
“砰！”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额角被打破了，鲜血直流，脸上满是惊恐和慌乱。
“督军！不好了！”
“王莽……王莽队长他带着十几个兄弟，拿着浸了黑狗血的绳子和铁锹……冲进梧桐楼了！”
“他们说……说要替天行道，斩杀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