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祁抱着她，一步步走出那座埋藏着百年阴暗的密室。
怀里的人很轻，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软软地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所有羽翼的鸟。
方才那两段惨烈至极的记忆，还带着灼人的温度，在他脑海中反复冲刷。
一世白衣挡剑，化作漫天光点。
一世乱箭穿身，血溅镇魂玉。
每一次，她都死在他的面前。
每一次，他都无能为力。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尖锐痛楚与滔天怒火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他抱着她，走在督府幽深的回廊里。
脚步沉稳，背脊挺直，一如往常。
可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正在用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不断收紧。
他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座牢笼，一座再也无人能伤到她的牢笼。
忽然，他怀中一直安静沉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夜祁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低下头，昏暗的廊灯光线下，冷青璃的脸庞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她紧闭的双眼下，是两道浓重的青黑色阴影。
那紧紧蹙起的眉头，非但没有在睡梦中舒展，反而拧得更深，仿佛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冷青璃？”
他试探着，低声唤她。
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身体又轻微地颤了一下，随即彻底软了下去。
那颗一直靠在他胸口的头，无力地向后仰去，露出一截脆弱纤细的脖颈。
夜祁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手攫住，狠狠拧紧。
“青璃！”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他伸出一只手，探向她的额头。
没有温度。
再探向她的脸颊。
也是一片沁人的凉意。
这股凉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窜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份铁血督军的镇定。
夜祁抱着她，猛地转过身，不再是行走，而是近乎于奔跑。
沉重的军靴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连串急促杂乱的声响，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名巡夜的卫兵听到动静，循声望来，当看清那道身影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他们那个永远如山岳般沉稳，连眉梢都不会轻易动一下的督军，此刻竟抱着一个女人，在府中狂奔！
而督军脸上那种神情……
是卫兵从未见过的，一种混杂着恐慌与暴怒的，几乎要失控的表情。
夜祁根本没有理会旁人。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个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女人。
他冲过回廊，穿过庭院，带起的疾风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赵参谋！”
一声暴喝，在空旷的院子里炸响。
赵参谋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从暗处闪了出来，他刚想行礼，却被夜祁脸上的神色骇住。
“去请弗兰克医生！马上！让他带上所有能用的药！滚过来！”
夜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近乎祈求的疯狂。
赵参谋从未见过这样的督军，他心头剧震，不敢有片刻耽搁，甚至连问一句都没有，领命后便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夜祁没有停步，抱着冷青璃，一脚踹开卧房的门，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平放在他那张铺着厚实军毯的大床上。
床铺柔软，可躺在上面的人，依旧双目紧闭，毫无生气。
夜祁站在床边，高大的身躯在灯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看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两世了。
他已经让她死了两次了。
这一世，他绝不允许！
他猛地俯下身，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死死按住她颈侧的动脉。
那里，只剩下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跳动。
夜祁的身体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只还在微微发颤的手。
这只手，签过无数决定生死的军令，扣动过无数次扳机，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抖得如此厉害。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转而握住她那只垂在身侧、毫无温度的手，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边，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既是命令又是哀求的沙哑嗓音，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
“冷青璃，醒过来。”
“我不准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