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她踉跄着向后倒退一步,背脊重重撞上身后冰冷坚硬的书架!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落些许灰尘。
她看着沈清辞那仿佛能看穿她所有肮脏心思的眼神……
又看了看周围这如同天罗地网般的阵势……
一个清晰的、让她如坠冰窟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她中计了!
从头到尾,从她拿到“朱颜改”开始……
她的一举一动,就早已落入了沈清辞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你……你没中毒?!你一直是装的?!”
沈清秋的声音因极致的惊恐、被愚弄的愤怒以及计划破产的绝望而变得尖利扭曲!
“那‘朱颜改’……那毒药……”
“你说的是慕夫人慷慨相赠的这个吗?”
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慢条斯理地从袖袍中取出那个眼熟的深紫色锦缎木盒……
仿佛拿着什么脏东西般,随手、轻蔑地丢在自己脚边的光洁地板上!
木盒翻滚着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响声!
“这份来自慕家的‘厚礼’,太过珍贵,我怕妹妹你无福消受,便暂且替你保管了。”
“至于你这些天,不辞辛劳、‘满怀关切’地伺候我喝下的那些汤药……”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针般扎在沈清秋脸上。
“不过是孙太医那位高徒,精心调配的一些滋补之物罢了。”
“倒是劳烦妹妹,日日费心了。”
真相如同最沉重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沈清秋最后的侥幸。
她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她没有任何狡辩、任何转圜的余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但旋即,一种被逼到绝境、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怨毒……
如同野火般在她眼中熊熊燃起,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而扭曲的尖笑!
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端坐不动的沈清辞!
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刻骨的恨意!
“沈清辞!你赢了!你又赢了!”
“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都像是戏台上的丑角……”
“任由你摆布,看着我们上蹿下跳,最后再被你一脚踩死?!”
她的目光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嘲讽:
“可是沈清辞!你扪心自问!你摸着你那冰做的良心问问自己!”
“如果没有江临渊!”
“如果没有那个傻子一次次不顾性命地为你们沈家出谋划策……”
“一次次挡在你们前面以身犯险……”
“你们沈家,早就被慕家、被叶相那群豺狼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早就从这京城里彻底消失,成为历史了!”
“哪还有你今天坐在这里,摆出这副胜利者的姿态?!”
沈清辞依旧端坐如山,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面无表情。
但她置于膝盖上、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
指节却因用力而绷紧,透出一种失血的苍白。
沈清秋见她毫无反应,更是如同被刺激到的毒蛇,言辞愈发尖酸刻薄:
“是!你是赢了!你抓住了我,你破坏了慕家的计划……”
“你保住了你们沈家的清白名声!”
“可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你们沈家上下,是没有人流血,是没有人直接牺牲……”
“看起来干干净净,风光无限!”
“可那是因为所有的血,所有的伤……”
“所有肮脏的、危险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都让江临渊一个人替你们流完了!受尽了!扛下了!”
她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尽管被两名护卫死死拦住……
但那饱含怨毒的话语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一刀一刀,精准地剜向沈清辞的心防:
“北境!慈云寺!还有那些我不知道的明枪暗箭!”
“哪一次他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哪一次回来不是伤痕累累,气息奄奄?”
“我甚至听说,他这次在北境……”
“为了稳住你们那摇摇欲坠的军心……
“为了给你们在这京城争取那可笑的、微不足道的时间……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 ‘死亡’来做局!”
“哈哈……真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啊!”
“可你呢?沈清辞!你对他,可曾流露过半分真心的关切?”
“可曾给过他一丝温暖的回应?”
“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冷静地利用他?”
“利用他那神鬼莫测的智谋,利用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利用他对你那点卑微的、不求回报的、可怜的维护?”
“你可知道这京城里,那些眼睛还没瞎的人……
“都是怎么在背后议论他、嘲笑他江临渊的吗?”
沈清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报复性的、近乎癫狂的快意:
“他们笑他傻!笑他痴!”
“笑他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志……
“却甘心被一个冷心冷肺、没有温度的女人……
“当成棋子、当成盾牌、当成一把随时可以为了沈家大局而舍弃的利刃!”
“为了你,为了你们沈家……
“他得罪了权倾朝野的慕家,得罪了老谋深算的叶相……
“他甚至可能连龙椅上那位都对他心生猜忌!”
“他把自己活生生逼成了一个孤臣!一个众矢之的的活靶子!”
“而你呢?我的好姐姐?”
“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静地运筹帷幄……
“冷静地收取胜利的果实……”
“连一丝多余的、属于人的温情都吝于给予!”
“你甚至连一滴为他流的眼泪,都显得那么虚伪!”
“我是失败了,我认栽!”
沈清秋死死地盯着沈清辞那双终于无法保持平静、开始剧烈波动起来的眸子……
仿佛要将自己的诅咒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但你沈清辞,你也从来没有真正赢过!”
“你赢得了眼前的局面,却可能输掉了最不该输的人心!”
“你利用了一个或许真心待你之人的全部……
“他的智慧、他的武力、他的忠诚,甚至他的生命!”
“而你,却连一个像样的回应都给不起!”
“江临渊他到底是真的傻到看不透你的利用……
“还是他自己也在自欺欺人,假装看不透?”
“我真是替他感到可悲!也替你感到可怜!”
“闭嘴!你这毒妇!给我住口!”
沈怀民再也无法忍受,勃然暴怒,猛地上前一步,扬起手就想狠狠掴向她!
然而——
沈清秋那些充满了最大恶意与偏颇、却又夹杂着部分冰冷现实的话语……
已经像最恶毒的诅咒,蛮横地钻入了沈清辞的耳中……
化作无数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她布满裂痕的心底。
沈清辞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身形未有丝毫晃动。
但她的脸色,在跳跃的烛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死寂的苍白。
沈清秋那些尖锐的指责,像是一把生锈的、却无比锋利的钥匙……
猛地撞开了被她用钢铁意志强行封锁在内心最深处……
关于前世的那重重血腥噩梦。
前世的场景再次吞噬了她的视野……
慕家人得意狰狞的嘴脸……沈清秋尖锐刺耳的笑声……
族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与无助的求救声……
最后定格在自己被强行灌下毒药时,喉咙间那蚀骨的灼痛与无尽的悔恨、不甘……
那一幕幕惨烈的前世场景,与今生江临渊一次次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挺拔背影……
他重伤归来时苍白的脸颊和隐忍的眼神……
他离京前那复杂难辨、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目光……
以及那封宣告他“死讯”、字字如刀的六百里加急军报……
所有的一切,如同失控的洪流,汹涌地碰撞、交织在一起……
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理智与神经。
她赢了么?沈家暂时得以保全,内奸即将伏法,仇人也露出了破绽。
可她……真的能心安么?
那个为她、为沈家几乎付出了一切……
那个名字如今在北境与“死亡”划上等号的人……
此刻究竟身在何方?是生……是死?
他独自在那苦寒之地,究竟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孤独与致命的危险?
她甚至不敢去深想,生怕那思绪的尽头,是无底的深渊。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再也无法压制。
一口鲜红刺目的血液,猛地从沈清辞紧抿的唇间喷溅而出!
星星点点,染红了她素净的月白锦袍前襟……
如同在皑皑白雪中骤然绽放的红梅……
带着一种凄绝而触目惊心的美。
“清辞!”
“小姐!”
沈怀民和惊蛰惊恐的呼喊声同时撕裂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沈清辞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
那些前世的血色噩梦与今生的残酷拷问……
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将她所有的力气与意识瞬间抽空、吞噬。
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晃……
最终失去了所有支撑,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软软地倒了下去。
意识,彻底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斥着绝望血色与北境风雪的黑暗深渊。
诛心之言,字字见血。
冰冷真相,摧垮心防。
她赢了局面,却输掉了什么?
远在北境的他又将面临怎样的绝境?
双重煎熬,谁能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