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层内部比从入口处看到的更为复杂庞大，如同一个隐藏在建筑体内的、冰冷的金属内脏世界。粗大的管道在头顶和身侧蜿蜒盘绕，发出低沉的、仿佛永不停止的嗡鸣，尽管大部分系统早已停止运行。脚下是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金属格栅走道，走在上面会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滞重，混合着机油、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
陆衍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光束在密集的管道和设备间切割出有限的光明区域，更多的阴影则在其后张牙舞爪。他的步伐很轻，几乎与环境的嗡鸣融为一体，只有偶尔需要侧身穿过狭窄缝隙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才会打破这片死寂。
林薇紧跟在他身后，同样尽量放轻脚步，但心脏的跳动声在她自己听来却如同擂鼓。她一只手紧握着那把染过血的手术刀，另一只手则时不时触碰一下口袋里的皮质日志和背包里的药品，仿佛这些是她此刻仅有的、能够抓住的实体依靠。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陆衍的背影上，警惕着，审视着，同时也不得不依赖着他指引的方向。
恨意并未消失，只是被更紧迫的求生与拯救欲望暂时压制，像一块沉在心底的、冰冷而坚硬的石头。
【左边，第三个岔口右转。】
【注意头顶的冷凝水！】
【蓝色弹幕：这条管道通往实验室的排风系统。】
弹幕依旧尽职地提供着辅助导航，与陆衍凭借记忆的判断相互印证。
两人沉默地前行了大约十分钟，期间除了管道自身的声响和他们的脚步声，没有遇到任何活物或死物，但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终于，陆衍在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被粗大主管道遮挡住的角落停了下来。手电光下，那里有一个直径约半米左右的圆形通风口，覆盖着密集的金属格栅，边缘的螺丝已经锈死。
“就是这里。”陆衍低声道，用手电照着通风口内部。里面是黑暗的、四四方方的通道，同样布满了灰尘，隐约能看到远处有微弱的光线透入，似乎是另一个出口。“这条通风管道应该能绕过大部分危险区域，直接通到中心实验室上方的天花板夹层。”
他放下背包，取出工具，开始尝试拆卸格栅。锈死的螺丝异常顽固，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薇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这声音会引来什么不该来的东西。
【声音太大了！】
【快一点！感觉有东西在靠近！】
【红色预警：检测到轻微震动！】
弹幕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几乎在弹幕预警的同时，林薇也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但有规律的震动！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不远处的管道后面移动！
陆衍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更快，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砰”的一声闷响，一块锈蚀严重的螺丝崩飞了出去，格栅松动了一角。
“帮忙！”陆衍低喝。
林薇立刻上前，两人合力，用力扳动那沉重的金属格栅。锈蚀的接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被硬生生掰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钻入的缺口。
就在缺口打开的瞬间，那股震动感变得更加强烈了！甚至能听到一种低沉的、如同野兽喘息般的粗重声音，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
“快进去！”陆衍一把将林薇推向通风口。
林薇没有犹豫，弯腰率先钻了进去。管道内部空间狭窄，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金属壁立刻沾了她一身灰尘和锈屑。她快速向前爬了几米，让出入口位置。
陆衍紧随其后，他也刚把上半身探入管道，正准备将格栅勉强复位以作掩护时——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后方传来！手电光（陆衍在进入前将其放在了管道口内侧）的余光映照下，一个庞大到几乎塞满了通道的、由无数扭曲金属和腐烂肉体拼接而成的怪物身影，猛地撞开了遮挡的管道，出现在了缺口之外！
那怪物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个巨大的、流淌着的血肉沼泽，表面镶嵌着破碎的骨骼和扭曲的人脸，数十只大小不一、浑浊不堪的眼睛在肉块上胡乱眨动着，它挥舞着由钢筋和手臂融合而成的触手，朝着刚刚钻入管道、还未来得及完全脱离的陆衍狠狠砸来！
“小心！”林薇在管道内看得真切，失声惊呼！
陆衍反应极快，在听到咆哮的瞬间，身体就猛地向管道深处一缩！
“轰！！”
怪物的触手重重砸在管道入口处的金属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通风管道都为之剧烈摇晃！刚刚被掰开的格栅如同纸片般被撕碎、卷走！强烈的冲击波夹杂着腥臭的气味灌入管道，差点将林薇掀翻！
陆衍虽然避开了直接打击，但飞溅的金属碎片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鲜血瞬间渗了出来。他闷哼一声，顾不上疼痛，双脚猛地蹬踏管道壁，身体又向里窜了一大截，彻底脱离了入口的危险区域。
那怪物似乎无法挤入狭窄的通风管道，只能在入口处疯狂地咆哮、撞击，震得管道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你没事吧？”林薇在摇晃中稳住身形，急切地回头问道。手电筒在刚才的冲击中滚到了管道中间，光线胡乱晃动着。
“没事，皮外伤。”陆衍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快走！这管道撑不了多久！”
不用他提醒，林薇已经手脚并用地开始向前爬行。管道内弥漫着被震起的陈年灰尘，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身后怪物疯狂的撞击声如同催命鼓点，每一次都让管道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两人在黑暗狭窄的管道中拼命向前爬行，不敢有丝毫停留。衣服被刮破，皮肤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划出细小的伤口，但他们都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们。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撞击声和咆哮声终于渐渐减弱、消失，似乎那怪物放弃了，或者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走了。
管道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道壁的窸窣声。
林薇停下来，稍微喘了口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她回头望去，陆衍跟在后面，手电光下，他手臂和脸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神依旧冷静。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林薇心有余悸地问道。那怪物的形态，超出了她对丧尸的认知。
“不知道。”陆衍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可能是多种变异体融合的产物，也可能是……实验失败的造物。这医院深处，藏着太多不正常的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凝重。
休息了不到半分钟，两人继续前进。按照弹幕和陆衍的指引，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穿行。期间，他们经过了一些分支口，有些吹来带着腐臭的风，有些则传来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抓挠声，他们都谨慎地避开，选择相对安静和空气稍微清新的路径。
终于，在前方透来的光线越来越明显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附近。手电光向前照去，可以看到管道尽头是一个类似的通风口，下面隐约传来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以及一种……奇怪的、类似生物培养液的味道。
“下面就是中心实验室的外围区域。”陆衍压低声音，示意林薇停下。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通风口边缘，透过格栅的缝隙向下望去。
林薇也凑了过去。
下方是一个宽敞而现代化的实验室。无影灯没有开启，只有一些应急灯和仪器自带的指示灯提供着幽暗的光线。实验台上摆放着各种昂贵的精密仪器，电脑屏幕漆黑，但有些设备的指示灯还在闪烁，似乎有独立的备用电源在维持部分功能。
实验室里没有人，也没有丧尸活动的迹象。但在实验室的角落，有几个半人高的、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格外引人注目！培养舱里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浸泡着扭曲的、非人的生物轮廓，有些还在微微抽搐！
而在实验室最里面的一排低温储藏柜上，赫然贴着“血清样本”、“抗病毒制剂（实验阶段）”的标签！
找到了！
林薇的心瞬间激动起来！希望就在眼前！
【就是那里！血清！】
【小心！实验室可能有安保系统或者……其他东西！】
【蓝色弹幕：注意培养舱里的东西！它们是活的！】
弹幕在激动的同时也不忘警告。
陆衍仔细观察了下方的环境，确认暂时安全后，开始动手拆卸通风口的格栅。这个格栅比入口处的要新，螺丝也没有完全锈死，他很快将其卸下。
“我下去，你在这里等着。”陆衍看向林薇，语气不容置疑，“如果有情况，立刻把格栅盖上，原路返回。”
林薇想反对，但看着陆衍不容商量的眼神，以及自己确实需要有人在上面策应，她点了点头：“小心。”
陆衍将手电递给她，然后双手抓住洞口边缘，身体轻盈地向下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实验室干净反光的地板上。他落地后立刻蹲伏身体，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或惊动任何东西。
他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快速而无声地移动到那排低温储藏柜前。柜门需要密码或权限卡。陆衍尝试着输入了几个可能的通用密码，都显示错误。他皱起眉头，目光落在了旁边一台尚在待机状态的电脑上。
他快速启动电脑，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密码。陆衍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大小的设备，插入了电脑接口。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黑色的命令符窗口弹出，数据流飞速滚动。
林薇在通风口上方紧张地看着，手心全是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实验室角落的一个培养舱里，那个扭曲的生物猛地撞击了一下舱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绿色的培养液一阵晃动！
陆衍的动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那个方向，手中的动作更快了。
林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只听“嘀”的一声轻响，低温储藏柜的电子锁绿灯亮起！解锁成功了！
陆衍立刻拉开其中一个贴着“抗病毒制剂（实验阶段）”标签的柜门，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支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密封试剂瓶！他迅速取出两支，小心地放入随身携带的保温盒中。
就在他准备关闭柜门时，异变再生！
实验室的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嘀嘀嘀”的、权限认证通过的声音！紧接着，厚重的气密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道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身形高瘦、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正要进来。
而当那人抬起头，看到站在储藏柜前的陆衍时，两人同时愣住了！
陆衍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复杂！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了对方的名字：
“张老师？！”
那个被称作“张老师”的男人，看着陆衍，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随即，那惊讶迅速转化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狂热和冰冷的笑容。
“陆衍？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而且……”他的目光扫过陆衍手中的保温盒，笑容更加深邃，“找到了这里？真是……太好了！”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师生重逢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和贪婪！
通风管道上，林薇看着下方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张老师，是谁？！
（第6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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