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并非虚无。
当李天一步踏入那道裂缝时，这个认知以最残酷的方式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那不是跨越门槛的简单动作，而是整个存在被强行拽入另一个维度的撕裂感。
起初是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比最深的夜更黑，比死亡更静。随即，撕扯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拉扯，而是空间本身在扭曲、折叠、碎裂。李天的身体仿佛要被扯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抛向不同的时空角落。
“定！”
他咬牙低喝，怀中定海珠骤然白光大放。
温润如月华的光芒从珠身流淌而出，在他周身三尺形成一道稳固领域。空间乱流撞在领域边缘，发出玻璃破碎般的清脆声响，却再难侵入分毫。但代价是巨大的——李天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地仙级别的浩瀚灵力在这虚空乱流中，竟如杯水车薪。
他不敢耽搁，右手握紧镇妖剑。剑身传来轻微震颤，那是剑灵赵真真在回应。剑锋所指处，混乱的虚空被斩开一道笔直通路，虽然这通路只能维持片刻，但已足够。
李天踏上前行之路。
如果没有镇妖剑的指引，他会在第一步就彻底迷失。虚空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甚至连上下左右的概念都不存在。这里只有永恒的混沌，以及潜伏在混沌中的未知危险。
时间感很快也失效了。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李天感觉自己像是在浓稠的胶质中跋涉，每一步都需耗尽全身力气。定海珠的白光在持续变暗。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异样。
那是一道光。
不是实体的光，而是空间结构变化产生的视觉幻象。但在这绝对黑暗的虚空中，任何变化都意味着希望。李天精神一振，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向前冲去。
光点渐渐扩大，显露出真容——一个横亘虚空的巨大漩涡。漩涡直径难以估量，中心处是相对稳定的空间通道，通道彼端隐约可见山川轮廓。而漩涡外围，则是狂暴到极致的乱流带。
那些乱流呈现出瑰丽而致命的色彩：紫色的是破碎的时间法则，金色的是撕裂的空间碎片，黑色的则是纯粹的虚无。各种混乱的法则之力在其中交织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足以毁灭小世界的力量。
“就是那里……”李天喃喃道。
李逍遥在剑意烙印中留下的信息浮现心头：虚空漩涡，诸天万界的连接节点，也是最为危险的通道。万界穿越者十之八九，都陨落在这漩涡乱流之中。
他没有退路。
深吸一口气——尽管虚空中并无空气——李天将全部灵力同时注入定海珠与镇妖剑。两件至宝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件护体，一件开道。
他踏入乱流区。
如果之前的虚空是风暴前的海面，那么乱流区就是风暴中心。
刚一进入，李天就感受到了质的差别。空间碎片不再是零散的，而是形成了密集的刀刃风暴。每一片碎片都蕴含着独立的法则，有些锋利无匹，有些带着时间腐蚀之力，有些甚至能直接攻击神魂。
定海珠形成的领域开始剧烈震荡。
“咔——”
清脆的碎裂声让李天心头一紧。只见领域边缘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痕，虽然瞬间就被修复，但这意味着定海珠的防护并非无敌。
他加快速度。
镇妖剑在前方舞成金色光轮，所过之处空间碎片纷纷破碎。但剑身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强。
百丈距离，在平时不过一息可至，此刻却如天涯般遥远。
八十丈、六十丈、四十丈……
就在距离漩涡中心仅剩三十丈时，李天忽然感到一阵心悸。那是在无数次生死厮杀中培养出的直觉，比任何预警法术都更可靠。
他毫不犹豫地侧身闪避。
就在原位置，一道黑色裂缝无声无息地绽开。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符文，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从裂缝深处，探出了一只爪子。
暗金色的鳞片覆盖着狰狞的指节，每一片鳞甲上都刻着扭曲的太古符文。爪子甫一出现，周围的虚空乱流竟主动退避，仿佛遇见了君王。
“虚空兽……”李天瞳孔骤缩。
李逍遥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虚空非死地，其中有生灵栖息。其形不可名状，其力不可测度。遇之，能避则避，不能避……唯死战耳。”
但此刻，他无处可避。
那只爪子缓缓张开，五根指爪每一根都比李天的身体更粗大。爪心处睁开一只竖瞳，冰冷的眼神锁定了李天。仅仅是目光接触，李天就感到神魂如坠冰窟——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这只虚空兽，至少是天仙巅峰的存在！
爪子动了。
看似缓慢，实则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爪风所过之处，虚空被犁出五道深深的沟壑，沟壑中残留的法则之力持续撕裂着周围一切。
“斩！”
李天不退反进，镇妖剑全力斩出。
这一剑蕴含了他对蜀山剑道的全部理解，更激发了镇妖剑中沉淀千年的正气。剑光化作百丈金虹，与暗金利爪轰然相撞。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在产生瞬间就被虚空吞噬了。只有纯粹的能量冲击向四周扩散，将方圆百丈的空间碎片全部清空。
李天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座世界之山，手臂骨骼寸寸碎裂，内脏全部移位。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冷的异种能量顺着剑身侵入体内，开始疯狂破坏他的经脉。
“好强……”
勉强稳住身形，李天看向那只爪子。剑爪相交处，暗金鳞片上出现了一道白痕，仅此而已。反倒是镇妖剑剑身光芒暗淡，剑灵传来痛苦的呻吟。
差距太大了。
“吼——”
裂缝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第二只爪子探出，两只爪子一左一右，形成合围之势。爪心竖瞳中闪过戏谑的光芒，仿佛猫戏老鼠。
李天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决然。
逃不掉，那就战。
他闭上双眼，神魂沉入丹田。地仙道果开始疯狂旋转，每旋转一圈就缩小一分——他在燃烧本源！与此同时，他沟通了镇妖剑最深处的力量。
镇妖剑开始变化。剑身上的古朴花纹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条金色纹路蔓延。纹路交织处，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人身蛇尾，头戴星辰，正是女娲真灵虚影！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真灵，但那是创世级存在的印记。虚影出现的瞬间，整个乱流区都为之一滞。
虚空兽的两只爪子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就是现在！
李天睁开双眼，眼中金白二色光芒交替闪烁。他将全部燃烧的本源，全部的精气神，都灌注进这一剑中。
“镇妖——诛邪——斩！”
这一剑，超越了地仙的极限。
剑光不再刺目，反而内敛如深渊。但在剑锋所过之处，虚空被整齐地切开，切口光滑如镜，久久无法愈合。那是法则层面的斩击，直接攻击存在本身。
两只暗金利爪同时迎上。
这一次，有了声音。
那是金属碎裂的刺耳鸣响，混合着某种生物痛苦的嘶吼。剑光与利爪僵持了三息——三息之后，右侧利爪的中指齐根而断！
暗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每一滴血液都重如星辰，砸得虚空震颤。
裂缝深处传来愤怒到极致的咆哮。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神魂，李天七窍同时溢血。但他没有停下，借着反冲力，化作一道流光射向漩涡中心。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断爪的虚空兽彻底暴怒。裂缝猛地扩张，一只布满鳞片的头颅从中探出——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存在，仅仅是直视就会让真仙神魂崩溃。
头颅张开巨口，口中不是牙齿，而是旋转的黑洞！
吞噬一切的吸力传来，李天飞向漩涡的速度骤然减慢。他感觉自己要被拖回那深渊巨口，连同血肉、神魂、存在本身，都会被彻底吞噬。
“定海珠……爆！”
生死关头，李天做出了决断。
他将三成神魂印记打入定海珠，引发定海珠的全部威力。
“轰——！！！”
定海珠自李逍遥炼制以来，第一次完全释放威力。白光不再是温润的，而是狂暴的、毁灭性的。白光所过之处，虚空乱流被抚平，空间裂缝被弥合，就连那黑洞吸力都出现了瞬间的空档。
就是这一瞬间。
李天燃烧最后的本源，人剑合一，突破了最后十丈距离，一头扎入漩涡中心的通道！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
虚空兽的头颅正在收回裂缝，那只断爪漂浮在虚空中，暗金血液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湖。巨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但通道已经开始闭合。
安全了……
这是李天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黑暗。
然后是光。
温暖的光，透过眼皮刺激着视觉。接着是声音——鸟鸣，风声，流水声。最后是触觉，身下是柔软的草地，鼻尖是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李天艰难地睁开双眼。
湛蓝的天空映入眼帘，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几缕白云悠然飘过，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虚空中沾染的阴冷。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经脉寸断，骨骼碎裂，内脏破损，神魂萎靡——这是接近陨落的重伤。若非地仙的生命力足够顽强，他在昏迷时就已经身死道消。
“咳咳……”
鲜血从嘴角溢出，带着暗金色的光点——那是虚空兽的力量残留，仍在持续破坏他的身体。
李天艰难地内视己身，心中一片冰凉。
伤势太重了。寻常地仙受此重伤，至少要闭关百年才能恢复，而且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道伤。而他，没有百年时间。
“定海珠……”
他感应体内，那枚温润的白珠此刻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需要不断的温养才能恢复。
镇妖剑的情况稍好，但剑灵陷入沉睡，需要以精血温养才能唤醒。
“先疗伤。”
李天咬牙盘坐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他运转蜀山心法，试图吸纳天地灵气。
这一运转，他愣住了。
此地的灵气……太浓郁了！
如果说遗落之地的灵气是稀薄的雾气，那么这里的灵气就是粘稠的液体。仅仅一个周天，吸纳的灵气量就相当于在遗落之地苦修一月！
更神奇的是，这些灵气中蕴含着某种更高层次的道韵，吸收后不仅恢复伤势，连道基都有细微的巩固。
“这里就是仙界？”
李天精神一振，全力运转心法。
地仙级别的恢复力开始显现。破碎的骨骼在灵气的滋养下开始愈合，断裂的经脉重新连接，破损的内脏缓缓修复。就连那些暗金色的异种能量，在精纯的仙界灵气冲刷下，也逐渐被逼出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