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寿宴,宾客盈门,钟鸣鼎食,极尽煊赫。除了朝中重臣、京都权贵,皇室宗亲亦多有到场。这其中,便包括了皇帝的胞弟,昱亲王萧策及其王妃乌兰图雅。
昱亲王萧策性情较为淡泊,醉心书画,颇得皇帝信任却远离核心权柄。而王妃乌兰图雅,出身西云国贵族,是西云王族的远支,论起来,正是乌蒙的一位表姑。当年西云与东煌联姻,她嫁与昱亲王,多年来深居简出,温婉贤淑,只在必要场合露面。
乌兰图雅随夫婿向摄政王夫妇祝寿时,礼仪周全,笑容温婉。然而,当她目光触及正与几位闺秀轻声说笑的朝阳公主萧玉璇时,整个人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眼中迅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竟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公主萧玉璇今日穿着一身绯色宫装,明媚鲜妍,巧笑倩兮。那身形,那笑靥,尤其是侧脸低头时的弧度……像,太像了!像极了乌兰图雅记忆深处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影。
她的女儿,昱亲王府的小郡主萧伊薇,如果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这般模样了。 当年,母国西云传来母亲病重的消息,昱亲王体贴,允她带年幼的女儿回国省亲。谁知归途行至西云与大周边境地带时,突遇两军摩擦引发的乱局,混乱中遭遇匪徒袭击。侍卫拼死护着她突围,可在奔逃中,年仅三岁的女儿伊薇连同乳娘和几个侍女,与她们失散了……从此杳无音信。这些年,昱亲王明里暗里不知派了多少人查访,西云故地乃至周边各国都寻遍了,却如石沉大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成了乌兰图雅心中永不愈合的伤口,午夜梦回,皆是女儿啼哭的模样。
此刻,看着与女儿年龄相仿、神韵竟有几分依稀仿佛的朝阳公主,积压多年的思念与痛楚瞬间决堤,她下意识地上前几步,竟忘了场合,一把握住了公主的手,握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泪水无声滚落。
萧玉璇吓了一跳,手被握得有些生疼,几次想轻轻挣脱都无果。她认出这是昱王婶,也知道这位王婶常年郁郁寡欢的原因。看着王婶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透过自己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公主心中一软,不再挣扎,反而放柔了声音,连唤了几声:“皇婶?皇婶?您怎么了?是我,玉璇呀。”
乌兰图雅被她呼唤惊醒,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用帕子拭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瞧我……真是失礼了。公主莫怪,只是……只是见公主如此明丽可爱,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旧事。” 她语气艰涩,目光仍舍不得从公主脸上移开。
萧玉璇心中了然,生出几分同情。她自幼受宠,无法真正体会骨肉分离之痛,但那份悲伤如此真切。她立刻扬起明媚的笑脸,挽住乌兰图雅的手臂,亲昵地说:“皇婶快别伤心了,今儿是王婶的好日子,该高兴才是。玉璇陪您说说话可好?听说皇叔新得了一幅前朝古画,皇婶定是看过的,快给玉璇讲讲……”
她聪明地岔开话题,又亲自端来茶水和精致的糕点,像个小女儿般围着乌兰图雅打转,努力想驱散那份悲伤。
乌兰图雅看着公主体贴乖巧的模样,心中那份空洞的痛楚仿佛真的被这鲜活的温暖填补了一丝。她目光愈发温柔,几乎带着贪婪地看着萧玉璇的一颦一笑,仿佛透过她,真的看到了自己那个生死未卜的“薇儿”。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外袍之下,贴身戴着一块冰凉的东西——那是当年女儿襁褓中佩戴的半块火凤玉佩,失散时,女儿身上戴着另一半。这是她寻女唯一的凭证,也是她日夜摩挲、寄托无尽思念的旧物。
寿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远离了这对“母女”。不远处,段凌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微微一动。昱王妃的失态,公主的安抚,以及王妃那无意识护住心口的动作……这些细节都被他敏锐地捕捉。西云出身、丢失的女儿、可能的信物…… 这些信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暂时归档。或许,未来某个时刻,这会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牌。
而对乌兰图雅而言,这场寿宴,因着与朝阳公主这番意外的交集,那颗沉寂多年的、寻找女儿的心,似乎又隐隐泛起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波澜。那半块火凤玉佩,贴在心口,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久违的、属于希望的微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