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轮回开始的温暖襁褓与轻柔哼唱,对林祈(他更习惯于用这个名字来指代融合后的自我)而言,不再是纯粹的安全感,而是新一轮酷刑的开端。他强迫自己从那短暂的、属于婴儿本能的舒适中挣脱出来,大脑在尚显脆弱的神经中飞速运转。
记忆如同沉重的枷锁,提醒着他即将发生的一切。岩溪村的毁灭,父母的牺牲,哀秘丽榭的陷落,奥赫玛的终末,风堇、赛飞儿、阿格莱雅、万敌……一个个鲜活面容的消散,以及白厄与昔涟在创世涡心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告别。这一切,都必须改变!
第一次尝试,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告知真相。
这一世,他被一对居住在奥赫玛边缘区域的工匠夫妇收养。尚在牙牙学语、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时,他便开始利用一切机会,试图向养父母传递信息。
“黑……黑潮……要来……”
“光……光会碎……”
“跑……要跑……”
他吐字不清,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急迫与恐惧。养父母只当是孩子做了噩梦,或是听到了巡逻守卫们谈论局势的只言片语,温柔地安抚他,并未放在心上。
林祈没有放弃。他等到稍大一些,能说出完整句子时,找到了正在带队巡视这片区域的白厄。彼时的白厄,依旧是那位阳光而肩负责任的年轻守护者,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念。
“白厄哥哥!”林祈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紧紧抓住白厄的衣角,仰起头,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话显得可信,“我知道会发生什么!黑潮会变得非常非常厉害,光罩会碎掉!奥赫玛会……会消失!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告诉阿格莱雅姐姐,告诉所有人!”
白厄蹲下身,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眼神急切的黑发孩子。他认得这是昔涟和自己带回奥赫玛的埃洛斯(他们依旧习惯用这个名字称呼这一世的他)。他揉了揉林祈的头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埃洛斯,别怕。黑潮确实可怕,但我们有黄金古树,有阿格莱雅,有所有的守护者和战士。我们会保护好奥赫玛,保护好每一个人。不要听信那些可怕的传言。”
“不是传言!”林祈几乎要哭出来,“是真的!我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
他的激动引来了其他人的侧目。白厄只当他受了过度惊吓,轻轻抱了抱他:“好了,没事了。相信我们,好吗?”
第一次尝试,在“孩子胡言乱语”的定性下,彻底失败。他甚至无法引起白厄一丝一毫的警惕。
林祈意识到,直接的口头警告,在这个拥有既定轨迹的世界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信息的传递似乎受到某种无形的干扰,会被自然地合理化、弱化。
他改变了策略。既然无法说服上位者,那就从底层开始,尝试改变个体的命运轨迹。
他记得风堇姐姐会在黑潮一次中等规模的袭击中,为了救助伤员,被崩塌的建筑掩埋。在那次袭击发生前,他提前溜到风堇常去的那个靠近城墙的临时医护点,用小石头在墙壁不起眼的地方刻下歪歪扭扭的“危险,勿近”字样。他甚至故意在风堇路过时,指着那片区域大声哭闹,试图引起她的警觉。
风堇确实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温柔地抱起他,检查他是否受伤,并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片墙壁。但她只是笑了笑,对旁边的助手说:“这孩子,大概是被墙上的裂缝吓到了。回头记得找人修补一下。”
袭击如期而至。风堇依旧因为职责所在,冲向那个需要救助的伤员。林祈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历史的车轮再次无情碾过,那抹紫红色的身影和熟悉的草药清香,再次被砖石与黑暗吞没。他刻下的警告,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浸染他的内心。个体的努力,在宏大的、既定的灾难面前,渺小得可笑。
他还不甘心。既然无法改变奥赫玛内部的进程,那么,逃离呢?能否在黑潮总攻之前,带领一部分人,找到一片未被侵蚀的净土?
这一次,他利用自己对奥赫玛结构的了解(得益于多次轮回的观察和在神梧树庭的学习),精心规划了一条理论上可行的、通往城市边缘某个废弃地下通道的路线。他试图鼓动养父母和几家相熟的邻居,声称自己梦到了安全的避难所。
起初,有人被他说动,毕竟这个黑发孩子偶尔会展现出超乎年龄的“预感”(比如准确预测了几次小规模黑潮冲击的位置)。他们跟着他,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着城市边缘摸去。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苗,在林祈心中重新点燃。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条废弃通道入口时,异变发生了。
通道入口原本只是被碎石和旧的防御工事堵塞,但此刻,那里却弥漫着一股浓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雾!黑雾蠕动着,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嘶嘶声。更远处,原本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区域,也传来了黑潮生物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嘶嚎!
黑潮……提前封锁了这里!或者说,它们无处不在,任何试图脱离奥赫玛既定轨迹的行为,都会立刻引来它们的“关注”和封堵!
“快回去!”养父脸色煞白,一把抱起林祈,和其他惊慌失措的邻居们,连滚爬爬地逃回了相对“安全”的城区范围。
站在熟悉的街道上,回头望着那片被不祥黑雾笼罩的区域,林祈心中的那点希望之火,被彻底踩灭。冰冷的绝望,如同坚冰,封冻了他的四肢百骸。
逃离,此路不通。这个世界,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而他们,都是笼中注定要被献祭的棋子。
第十九次轮回,在尝试改变与逃离均告失败的阴影下,迎来了熟悉的、天地倾覆的终局。林祈在毁灭的白光中闭上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仅仅依靠“知晓未来”和“小范围干预”,根本无法撼动这既定的命运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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