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炼的嗓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演武场上山呼海啸般的议论。
那三个字，“执法堂”，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前一刻还喧嚣鼎沸的人群，在这一瞬间，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紧接着，人群“轰”的一声，以沈浪和夜凝为中心，潮水般向后退去，自动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仿佛他们是什么致命的瘟疫。
那些刚刚还用狂热、崇拜、艳羡的目光看着沈浪的弟子，此刻脸上只剩下深深的畏惧和一丝幸灾乐祸。
执法堂，那是宗门之内所有弟子闻之色变的地方。
它代表着戒律，代表着审判，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进了执法堂，不死也要脱层皮。
刚刚才一战成名，风光无限，转眼就要被带去执法堂问话。这反转，比刚才擂台上的对决还要刺激。
沈浪脸上的懒洋洋的笑容微微一滞。
麻烦了。
玩脱了。
刚刚为了速战速决，顺便立威，让夜凝输送的灵力稍微多了点，导致《化自在天魔经》的魔功特性压制不住，逸散出了一丝。
没想到观礼台上居然坐着孙百炼这尊大佛。
这位执法堂长老，是宗门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古板固执，最是痛恨魔道妖人，一双眼睛毒辣无比，任何伪装在他面前都很难遁形。
无数念头在沈浪脑中一闪而过，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的孙百炼，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态度谦卑得无可挑剔。
“弟子沈浪，见过孙长老。不知长老有何吩咐？”
孙百炼面无波澜，锐利的视线在他和夜凝身上来回扫视，那股压力，比之前赵腾筑基后期的威压还要沉重。
“跟我走一趟。”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带路。
“是。”
沈浪低头应道，随即给夜凝递过去一个“跟上”的意念，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孙百炼身后。
通往执法堂的路，是一条由黑色岩石铺就的长道，两旁再无其他建筑，显得格外幽深肃杀。
周围的弟子们只敢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敢靠近。
沈浪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属于孙百炼的神识，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锁定着他和夜凝，探查着他们体内的每一丝灵力波动。
【凝儿，收敛气息，什么都别想，就当自己是个没感情的木头人。】
沈浪在心底飞速传音。
【指令已接收。已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
夜凝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高效。
沈浪心中稍定。
还好，还好提前跟这AI演练过几种紧急预案，不然以她那动不动就计算“击杀成功率”的脑回路，今天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很快，一座通体漆黑、造型庄严肃穆的殿宇出现在眼前。
大殿门口悬挂着一块黑铁牌匾，上书“执法堂”三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笔锋间透着一股铁血杀伐之气。
踏入大殿的瞬间，一股阴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光线骤然变暗，仿佛从白昼瞬间进入了黄昏。
大殿内空旷而威严，除了几根支撑穹顶的巨大石柱，便只有正中央的一张黑木大椅和一张条案。
孙百炼大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双手按在扶手上，一言不发。
轰！
一股比之前在外面强大数倍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降临！
这股威压凝练如实质，带着筑基后期顶峰修士特有的强大压迫感，狠狠地压在沈浪和夜凝的身上。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粘稠的胶水，让人呼吸困难，连灵力的运转都变得滞涩。
这是下马威。
是审讯前最常用的手段，旨在从心理和生理上，彻底击溃受审者的防线。
沈浪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了晃，额头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催动体内灵力，苦苦支撑着，一副“我很吃力但我还能顶”的样子。
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现在的人设，只是一个刚刚突破、根基不稳的筑基初期修士，面对长老的威压，有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
然而，他身旁的夜凝，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依旧静静地站着，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那足以让普通筑基修士跪地求饶的威压，落在她身上，竟仿佛清风拂面，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灵的眸子甚至都没有看向主位上的孙百炼。
沈浪通过灵魂链接，能清晰地“看”到夜凝的意识活动。
【检测到高强度灵力压迫。】
【目标：孙百炼，人族，筑基后期顶峰。】
【灵力运转模型正在构建……构建完毕。】
【分析其灵力循环，共存在十七处薄弱节点。】
【若由我主攻其第三、第七节点，你配合攻击其神魂，三招之内，击杀成功率为42.8%。若使用‘阴阳大磨盘’进行防御反击，我方生存率可提升至63.4%。】
沈浪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大姐！这是执法堂！你在这计算击杀长老的成功率？
【别冲动！保持人设！你现在是个高冷仙子，不是终结者！】
沈浪赶紧传音，语气里充满了抓狂。
【请求被驳回。高冷仙子人设与击杀目标并无逻辑冲突。】
【……】
沈浪一阵无语。
【执行备用方案三：发呆。】
夜凝的意识终于安静了下来。
主位上，孙百炼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他自然也发现了夜凝的异常。
自己的威压，对这个女娃竟然毫无作用？
这怎么可能？
除非……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或者，她有什么隔绝威压的至宝。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两个人，问题很大。
“沈浪。”
孙百炼终于开口，嗓音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你今天在擂台上，气息暴涨，身上为何会带有一丝精纯的魔气？”
来了。
正题来了。
沈浪“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坦然”与“不解”。
“回禀长老，弟子不知长老所言的‘魔气’是何物。弟子与师妹夜凝所修行的，乃是一门上古时期偶然得到的双修功法，名为《玄天阴阳典》。”
他开始了自己的剧本。
这套说辞，他早就和夜凝推演过无数遍，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此功法极为霸道，需一男一女，分修至阳至阴两种截然相反的灵力，再通过神魂交融，灵力互补，方能大成。”
“功法修炼到高深处，阴阳二力交汇碰撞，会产生一种名为‘玄煞之气’的特殊能量。此气外观与传说中的魔气有几分相似，气息也同样霸道，但其本质，却是至纯的阴阳本源之力，与魔道功法那种污秽、邪恶的气息，有天壤之别。请长老明鉴！”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化自在天魔经》确实是阴阳同修，也确实霸道，产生的气息也确实不是这个世界主流的魔气。他只是偷换了概念，将“魔”换成了“玄”，将“吞噬”换成了“交汇”。
孙百炼听完，不置可否，又将视线转向夜凝。
“你呢？你的来历是什么？为何会与沈浪气息相连，甚至能隔空为他输送功力？”
夜凝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侧头，看了沈浪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该你了。
沈浪连忙接话：“回禀长老，夜凝师妹乃是弟子下山历练时所救，身世坎坷，不愿多提。至于功法来历，乃是弟子祖上传下，因功法特殊，我二人自小便一同修行，这才有了如今神魂相连、灵力互通之能。”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祖传”和“青梅竹马”。
这种死无对证的理由，最好用，也最难查。
“哦？《玄天阴阳典》？”孙百炼的指节在黑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沈浪的心上。
“你说此功法产生的‘玄煞之气’并非魔气，那为何又能展现出吞噬消解他人灵力的特性？方才你化解赵腾的飞剑，用的就是这种手段吧。”
好家伙，看得真仔细。
沈浪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从容。
“长老明察。那并非吞噬，而是‘转化’与‘消磨’。正如太极分阴阳，万物皆可转化。我二人所修的阴阳二气，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循环。对方的灵力攻来，便会被卷入这个循环之中，阳气化其锐，阴气磨其形，最终被转化为最本源的天地灵气，消散于无形。此乃道法自然之理，而非魔道吞噬之术。”
他将《化自在天魔经》里“阴阳大磨盘”的原理，用一套道家理论重新包装，说得天衣无缝，玄之又玄。
孙百炼沉默了。
他不断地追问着功法的更多细节，比如灵力运转的周天路线，阴阳二气如何平衡，神魂交融的具体法门。
但沈浪对答如流。
他直接将《化自在天魔经》的功法原理，换个名字，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反正这功法除了他和夜凝，也没人见过。
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的夜凝，全程保持着高冷人设，偶尔在孙百炼问到她时，也只是清冷地点点头，或者用一个“是”字来回答，完美扮演了一个“听师兄的”高冷师妹角色。
一番盘问下来，孙百炼竟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破绽和证据。
对方的说辞逻辑自洽，理论听上去也颇为高深，完全不像临时编造。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怀疑就越重。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小辈，绝对没有说实话。
那股一闪而逝的气息，那种霸道、毁灭、吞噬万物的本质，绝不是什么“玄煞之气”能够解释的。
“巧舌如簧。”
孙百炼冷哼一声，终于撤去了威压。
沈浪顿时感觉身上一轻，装作脱力般地喘了几口粗气。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修的是正道大法，功法产生的气息也只是看着像魔气，那想必，你们应该不惧真正的邪魔吧？”
来了，图穷匕见了。
沈浪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孙百炼从桌案上拿起一枚黑色的玉简，屈指一弹，那玉简便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悬停在了沈浪面前。
“这是宗门发布的一个S级任务，前往宗门西边的‘黑风渊’，斩杀在那里为祸一方的‘黑风三煞’。”
“既然你们实力超群，功法玄妙，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孙百炼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不带一丝感情。
“三天后出发，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