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之外,杀戮的盛宴正酣。
岩甲暴熊的咆哮震得山壁簌簌落土,李宏等人绝望的嘶吼与兵刃折断的脆响交织,浓重的血腥气甚至穿透石缝的遮蔽,弥漫进来。
慕云澈背靠冰冷岩壁,对近在咫尺的惨烈充耳不闻。他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引导着那股由紫纹地精转化而来的、磅礴精纯的洪荒灵力,疯狂冲击着干涸断裂的经脉。
痛!撕裂般的剧痛!
但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经脉被强行拓宽、杂质被暴力碾碎、裂痕被汹涌灵力强行弥合的强烈快意!
识海中,山海经残卷光芒万丈,“狡”的图影已凝实如活物,独角峥嵘,鳞甲森然,仰天做无声咆哮状。周天符文流转速度暴涨,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变得无比清晰。
他甚至能“看”到外面:李宏带来的那个瘦高青年被暴熊一掌拍成了肉泥;另一名女弟子尖叫着试图逃跑,却被飞溅的碎石击穿了后心;李宏本人状若疯魔,挥舞着一柄灵光黯淡的长剑,徒劳地劈砍着暴熊坚逾精钢的岩甲,留下道道白痕,却很快被暴熊一爪撕掉了半条胳膊,鲜血喷溅……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
慕云澈面无表情,加速运转《驭灵经》。
当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戛然而止,外面只剩下岩甲暴熊沉重的喘息和咀嚼撕扯的瘆人声响时,他体内奔腾的灵力也终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轰!
丹田内仿佛有什么壁垒被悍然冲开!那新生的、带着洪荒气息的灵力如同百川归海,汹涌汇入,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气旋!
灵徒境一重!
久违的力量感回归四肢百骸,虽然远不及他巅峰时期,却无比真实、凝练,带着一种亘古的苍茫与霸道!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精光一闪而逝,旋即内敛,深不见底。
几乎在境界突破的同一时间,识海中的山海经残卷再次剧震!
一股远比之前感应银脉草、紫纹地精更加强烈、更加原始的渴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牵引感所指,不再是某株灵草,而是……外面那头刚刚饱餐一顿、正在舔舐爪牙上鲜血的岩甲暴熊!
不,更准确地说,是暴熊体内那枚凝聚其大半精华的——妖核!
《驭灵经》的经文自行流转,一段晦涩信息浮现:以灵饲经,以经御万灵……妖核,大补……
慕云澈心脏猛地一跳。
这残卷,竟连妖兽的妖核也能吞噬?!
与此同时,外面正满足地低吼着的岩甲暴熊,庞大的身躯突然一僵!
它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巨目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幽谷,鼻翼剧烈翕动,似乎察觉到了一股令它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不安的气息。那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怖压制,让它焦躁不安地刨动着地面,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它的直觉告诉它,附近有极其可怕的东西!比它强大无数倍的存在!
但它找不到来源。
最终,它将这不安归咎于脚下这些该死人类的同伙,变得更加暴躁,开始疯狂破坏周围的一切,巨石树木纷纷遭殃。
石缝内,慕云澈缓缓站起身。
突破到灵徒境一重,又经洪荒灵力淬体,他体表的伤势已愈合大半,虽然内腑依旧作痛,但已无大碍。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骨节发出噼啪轻响。
机会!
暴熊因不安而狂躁,警惕性却降到了最低。
他悄无声息地拔出怀中那柄破旧短刀。刀刃之上,翻卷的缺口似乎都黯淡了些许。方才劈杀金线冠蛇时爆发的古老微光,仿佛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灵性。
但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刚突破的全部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双腿,同时依照《驭灵经》的法门,将自身意志与识海残卷中“狡”的那丝凶戾气息微微融合。
下一刻,他如同鬼魅般滑出石缝!
岩甲暴熊正人立而起,疯狂捶打着身旁的崖壁,碎石如雨落下,丝毫没有察觉一道阴影正贴着地面,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它的腹下——那是它视野的盲区,也是防御相对薄弱的区域!
慕云澈眼神冰冷,计算着距离和时机。
就在暴熊又一次巨掌拍落,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他动了!
身体如弹簧般暴起,手中短刀凝聚起所有力量,甚至引动了识海残卷的一丝波动,刀尖泛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凌厉的幽光,精准无比地刺向暴熊心口偏下、一处岩甲覆盖稍薄的要害!
这一刺,快!准!狠!凝聚了他全部的精神、意志和力量!
“噗嗤!”
一声闷响,近乎微不可闻!
短刀齐根没入!直至刀柄!
“嗷——!!!”
岩甲暴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惊怒!它猛地低头,看到那个如同蝼蚁般的人类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它身下,而那柄没入它体内的破刀,正散发着令它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气息!
它狂怒地挥爪拍去,却因为心脏被刺穿的剧痛而动作变形迟缓。
慕云澈一刀得手,毫不贪功,立刻松手弃刀,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猛地向侧后方翻滚躲避。
“轰隆!”
暴熊的巨掌擦着他的后背拍落,再次将地面砸出深坑。
慕云澈一连滚出十几米,才堪堪稳住身形,半跪在地,剧烈喘息,死死盯着垂死挣扎的巨兽。
岩甲暴熊踉跄着,试图将体内的短刀拔出,但心脏已被刺穿,磅礴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伤口涌出,它发出不甘的哀嚎,最终轰然倒地,震起漫天尘土,猩红的巨目渐渐失去神采,只剩下残余的恐惧和不解。
它至死都不明白,为何会被一个气息如此微弱的人类一击毙命。
山谷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血腥味弥漫。
慕云澈缓缓站起身,走到暴熊巨大的尸体前,拔出了那柄沾满热血和碎肉的短刀。
他没有丝毫犹豫,依照识海残卷传来的渴望,短刀精准地破开暴熊坚硬的头骨,从中挖出了一枚鸽卵大小、土黄色、散发着浓郁能量波动的妖核。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妖核的瞬间——
“嗡!”
山海经残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
二阶中级妖核内蕴含的磅礴妖力,如同开闸洪水,疯狂涌入他的体内,被残卷贪婪吞噬!
残卷之上,“狡”的图影爆发出璀璨光芒,彻底凝实,仿佛随时可能从卷中跃出!其周身的符文更是亮如星辰,流转不休。反馈而出的洪荒灵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澎湃,粗暴地冲刷着他的经脉,巩固着刚刚突破的境界,并向更高的壁垒发起了冲击!
灵徒境二重!
水到渠成!
强大的力量感充盈全身,内腑的暗伤在这股狂野的灵力冲刷下迅速愈合。
慕云澈握紧双拳,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目光落在李宏等人残缺不全的尸体上。
他走上前,面无表情地开始搜刮战利品。
几人身上的财物不少,尤其是李宏,腰间挂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储物袋。慕云澈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数百块下品灵石闪烁着微光,几瓶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一些零碎材料,还有一本纸质古旧的籍册。
《敛息术》。
慕云澈拿起这本薄薄的册子,翻看了几页,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这正是他目前急需的法门,能隐藏自身气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将所有灵石、丹药、有用的材料收入储物袋,然后将李宏等人的尸体以及岩甲暴熊的残骸聚集到一起,弹出一丝微弱的火苗——这是吞噬妖核后,对灵力的一种粗浅运用。
火焰燃起,很快将一切痕迹吞噬殆尽。
做完这一切,他运转起刚刚粗略理解的《敛息术》,周身活跃的灵力波动渐渐平复、内敛,变得普通无奇。
他换上一身从李宏储物袋里找到的干净青色衣袍,将慕家那身旧衣扔进火堆,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弥漫着焦糊味的山谷,转身离去。
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再无痕迹。
……
两日后,青云城,万宝楼。
慕云澈戴着斗笠,压低了帽檐,《敛息术》运转之下,气息普通得像是个灵徒境一二重的散修。他将从李宏等人那里得来的、自己用不上的材料和那柄已经彻底报废的短刀分批出售,换得了近千块下品灵石。
揣着这笔“巨款”,他走进了万宝楼的法器区域。
琳琅满目的兵器护甲陈列在光罩之内,寒光闪闪,灵韵盎然。但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刀剑戈矛,最终却停在了一排略显冷清的区域。
那里陈列的是——弓。
他的目光,被其中一张不起眼的长弓吸引。
弓身呈暗沉的黑褐色,木质纹理古朴,甚至边缘有些细微的毛糙,仿佛只是半成品。弓弦则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银白色丝线,绷得极紧。整张弓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也没有散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返璞归真的厚重感。
标签上写着:无名古弓。材质不明,异常坚韧,灵徒境五重以下难以拉开。售价:八百下品灵石。
“异常坚韧…难以拉开…”慕云澈心中微动。他修炼《驭灵经》,洪荒灵力最是霸道,力量远超同阶,正好需要一张足够承受他力量的弓。
“客人好眼力。”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笑着介绍,语气却带着几分不经心,“这张弓有些年头了,是一位客人在古迹中所得,材质坚固无比,就是太吃力气,寻常人拉不开,一直搁在这儿。您要是感兴趣,七百灵石拿走。”
慕云澈伸手:“我能试试吗?”
管事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慕云澈那“灵徒境一二重”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好笑,但还是打开了光罩:“客人请便,不过话说前头,拉不开可不退灵石。”
慕云澈握住弓身。
入手瞬间,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从弓身传来,仿佛这不是死物,而是一段沉睡的古木。弓身极重,远超同等体积的金属。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洪荒灵力缓缓运转,注入右臂。
手指扣上那根透明的弓弦。
发力!
弓弦纹丝不动!
管事嘴角的笑意加深,果然如此。
但下一刻,他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只见慕云澈手臂肌肉微微贲起,体内隐隐传出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那根紧绷的透明弓弦,竟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嘣”声,被他缓缓地、稳定地拉开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虽然只是很小的弧度,远未满月,但这张弓,灵徒境五重以下绝难撼动,是经过多次验证的!
管事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慕云澈缓缓松回弓弦,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喜。这弓,果然需要巨力才能驱动,正合他用!方才他甚至未尽全力。
“就要这张弓了。”他淡淡道,又选了一壶五十支的普通精钢箭矢,“再加这壶箭。”
管事回过神来,态度瞬间恭敬了许多,连忙道:“好的好的,弓七百,箭矢五十灵石,共七百五十块下品灵石。”能拉开此弓,眼前这斗笠人绝非常人!
慕云澈付了灵石,将长弓背在身后,箭壶挂在腰间,转身离开万宝楼。
他刚走出大门,融入街上人流,迎面便撞上一行熟悉的人。
林清雪。
她依旧一身雪白衣裙,容颜清冷,身姿窈窕,正与身旁几个同样穿着云霄山服饰、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女谈笑风生,顾盼间神采飞扬,与几日前在慕家喜堂上的冰冷判若两人。周围路人投去羡慕敬畏的目光。
她似乎刚从一家售卖灵饰的店铺出来,手腕上多了一个流光溢彩的玉镯,更添几分贵气。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林清雪目光扫过慕云澈背后的粗陋长弓和那普通的箭壶,又感知到他身上那“灵徒境一二重”的微弱气息(敛息术效果),好看的柳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化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粘上甩不掉的污秽,迅速移开了目光,继续与身旁的师兄娇声谈笑,仿佛从未看见他。
她身旁一个面容英俊、神态倨傲的青年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瞥了慕云澈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低声对林清雪道:“清雪师妹,看来某些废物还是认不清现实,以为拿张破弓就能进山碰运气了?真是可笑。”
林清雪掩唇轻笑,语气带着疏离的怜悯:“师兄何必与这般人物计较,平白失了身份。他与我,早已是云泥之别。”
几人说笑着,与慕云澈擦肩而过,花香与灵韵的气息拂过,留下身后一片羡慕的议论。
慕云澈脚步未曾有丝毫停顿,斗笠下的脸庞平静无波,唯有在交错而过的那一瞬,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比万年寒冰更冷的幽光。
他握了握背后的弓身,粗糙的木质感传来一种沉稳的力量。
云泥之别么?
他径直向前,走入人群深处。
狩猎,才刚刚开始。而猎物,尚且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