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觉得,李渡那三人,恐怕不会选择看起来“最正确”的金色道路。
“不管他们……”左希捷虚弱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并非李渡他们选择的任何一条岔路,而是他们刚刚艰难脱出的金色路口旁,一条更加隐蔽、能量波动几乎完全内敛的细小裂隙,那似乎是他们找到的、脱离这片传承迷宫的直接出口。
“我们……任务完成……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立刻……压制它……”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镇魔钉】上,那钉子的金光似乎在与她体内某种力量隐隐对抗,让她更加痛苦。
周明看了一眼白色路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是庆幸他们没选这条看似“未知”的路?
还是隐约感到一丝错失了什么的不安?他已无暇细想。
听到左希捷的话,他立刻咬牙,再次提振起所剩无几的力量,搀扶好左希捷,对张猛低喝一声:“走!”
三人不再留恋,甚至不敢多做调息,以一种近乎逃亡的姿态,踉跄而迅速地冲向那条隐蔽的出口裂隙,身影很快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他们带着完成任务的目标物品,也带着沉重的伤势,退出了这场传承的角逐。
而与此同时,踏入白色光晕的李渡、李天一、赵子轩三人,则正式踏入了天机子为他们,或者说为所有选择这条“非常理”之路的试炼者,所布下的真正传承考验之中。
踏入白色光晕的瞬间,并非简单的穿过一层门帘。
李渡只觉得周遭空间传来一阵强烈的失重和扭曲感,眼前被纯粹、浓郁、仿佛拥有实质的白光充斥,紧接着,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对方向的感知都在刹那间被剥夺!
当双脚重新感受到“实地”的触感时,眼前景象已彻底变幻。
不再是那条有着明确边界的漆黑符文通道,而是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翻滚不休、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迷雾之中。
这迷雾极其古怪,不仅能将视线压缩到不足身前半米,连声音似乎也被某种力量吞噬或扭曲了,四周安静得令人心悸,仿佛置身于一片绝对的寂静之海,只有自己胸膛内心脏的搏动声、以及身边同伴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被反常地放大,清晰得有些刺耳。
“小心!这不是普通的雾气,是高度凝聚的精神能量混合了空间阵法形成的‘迷心幻雾’!”赵子轩的声音第一时间通过他勉强维持的、细若游丝的精神链接传入李渡和李天一脑海,充满了凝重与急迫,“我的精神力在这里被压制到极限,只能勉强维持我们三人之间这点链接不被切断!跟紧我,集中精神,千万不要分散!一旦在雾中迷失了方向或者彼此失去联系,个体意识极有可能被这幻阵捕捉、放大,拖入无尽的深层幻境之中,直到精神枯竭,永远沉沦!”
他的警告话音刚落,周围原本只是翻滚的浓雾,骤然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剧烈地涌动、变幻起来!
并且,因人而异,针对性的幻象攻击,几乎同时向三人袭来!
李天一最先感到异样。他眼前猛地一亮,四周白雾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雕梁画栋、轻纱曼舞的奢华宫殿。
无数身着薄纱、胴体若隐若现、容貌妖艳绝伦的女子娇笑着围拢上来,眼眸含春,吐气如兰,发出令人骨头酥软的靡靡之音,纤纤玉手更是大胆地向他身上探来,极尽诱惑之能事,试图动摇他坚固的佛心。
这香艳景象刚让他眉头一皱,怒意未生,眼前画面又是一变!
那些妖艳女子瞬间化作他记忆中未能及时救下的挚友、血亲!
他们个个浑身浴血,肢体残缺,面容扭曲痛苦,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向他发出凄厉的哭喊与绝望的哀求:“天一……救我……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师兄……我好痛啊……”
“阿弥陀佛!”李天一双目猛然圆睁,眼中并无迷茫,反而爆射出怒目金刚般的凛然金光!
他低吼一声,周身肌肤瞬间泛起一层坚实的淡金色光华,正是他所修金刚不坏身功法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妖魔鬼魅,皆是虚妄!心中无挂碍,何处惹尘埃!给我散!”他佛心坚若磐石,深知这些都是幻阵针对心隙生成的魔障。
那些诱惑固然撩人,但动摇不了他清净根本;那些悲恸景象虽能引动他心底一丝遗憾与伤痛,却无法让他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
纯粹而刚猛的佛门精神配合强悍肉身气血,化作一股无形的震荡之力,硬生生将缠绕上来的诸多幻象震得寸寸碎裂,消散于雾中!
赵子轩面对的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攻击。他没有看到任何具象的人物或场景,但脑海之中,却如同被强行灌顶一般,涌入了海量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阵法图纸、能量结构解析图、空间坐标换算公式、符文叠加推演过程……这些信息流并非有序呈现,而是杂乱无章、互相矛盾、又似乎隐含某种联系地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
幻阵的目的很明确:要么用这无限的信息流直接撑爆他的精神意识;要么引诱他这个“学霸”型武者沉迷于这看似蕴含无穷知识宝藏的推演计算之中,不断深入,直至耗尽所有心神,迷失在自我编织的逻辑迷宫里,忘记现实,忘记前行。
“不对!这数据流看似庞大严谨,但核心的几处能量转换节点是矛盾的!这个空间折叠模型的基础假设是错的!这是陷阱!是诱导深入的计算迷宫!”
赵子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太阳穴青筋跳动,但他死死抱守元神,紧守住刚刚在通道中领悟到的那一丝天机子传承中关于“基础平衡”与“核心节点辨识”的要义。
他以这微弱的领悟为锚点,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定海神针,艰难地分辨着哪些是幻阵的误导,哪些是维持这片空间真实存在的、可供辨识的能量轨迹。他不仅要守住自身意识不溃散,还要分心引导身后的李渡和李天一,沿着他勉强辨识出的、正确的能量流动方向在迷雾中艰难挪步。
他的精神力如同开闸泄洪般飞速消耗,脸色越来越差,身形都有些摇晃。
而李渡所遭遇的幻境,则最为直接、暴烈,也最为凶险!
他仿佛一瞬间被抛回了之前吞噬炼化魔影残念的那个时刻,但这一次,“魔影”的力量被放大了十倍、百倍!
那是由纯粹暴戾、怨恨、贪婪、嗜血等极端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黑暗狂潮,如同拥有实质的亿万根钢针,又像是无数怨魂的嘶吼聚合体,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海壁垒,试图撕开防线,污染他的心智!
不仅如此,这些负面情绪还迅速幻化出颜行之冷笑挥舞匕首的身影、陈芳临死前怨毒瞪视的双眼、巴图无头尸体持刀猛扑的幻象、甚至还有更多他曾战胜或击杀过的敌人的模糊面孔!
它们环绕着他,咆哮着,嘶吼着,诉说着复仇的诅咒,发动着连绵不绝的幻象攻击,每一击都直指心灵弱点,试图勾起他的杀意、恐惧、迟疑或愧疚!
“哼!一群菜鸡,脑残弱智,也配做我的心魔?”李渡意志如同历经万载风雨冲刷的黑色磐石,纹丝不动。
前世末世中见过太多生死与背叛,今生又有统子哥扶植,心智早已锤炼得坚不可摧。
刚刚经历过魔影本源冲击的他,对于这类精神侵蚀的抗性更是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他紧守本心灵台一点清明,如同风暴中的灯塔,任由负面狂潮如何冲击,我自岿然。
体内磅礴浩瀚的气血此刻自动运转,如同天地烘炉升起熊熊烈焰,至阳至刚的气血之力流转全身,尤其是涌入意识海周边,将那些试图侵入的负面情绪、怨恨念头,如同冰雪遇烈阳般灼烧、净化、驱散!
他甚至主动尝试运转那融合了掠夺特性的力量,反向捕捉、吞噬那些较为“凝实”的幻象能量,将其强行剥离、碾碎,转化为一股股冰凉刺骨但纯净的精神冲击,反过来淬炼自己的意志,打磨精神锋芒!
“虚假的终究是虚假的!心若不动,风奈我何?给我破!”
三人在这片能放大内心弱点、制造专属梦魇的迷雾幻阵中,如同怒海行舟,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不仅仅是体力,更是心智、意志、乃至灵魂的考验与消耗。
赵子轩充当着队伍的“大脑”和“导航”,以惊人的计算力和坚韧意志,在无尽的混乱信息中找寻那条唯一的生路。
李天一则是队伍的“精神盾牌”与“定心锚”,以坚定不移的佛心驱散外邪,稳定着三人小团体不被幻象分化瓦解的情绪基调。
而李渡,他既是撕破一切虚妄幻象最锋利的“矛”,又是支撑队伍在精神冲击中稳步前行的“基石”,以绝对的意志力与霸道的肉身气血,破除迷障,吞噬干扰,为赵子轩的指引和李天一的坚守提供最稳定的后方。
时间在这片迷雾中失去了意义。
或许只走了几十步,或许已跋涉了数个时辰。
就在赵子轩的精神力接近枯竭边缘,李天一的佛光也略显黯淡,李渡的意志也经受了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时——
前方那仿佛永恒不变的浓稠迷雾,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雾气的浓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翻滚的势头也渐渐平息,能见度从半米扩展到了一米、两米……更远处,似乎有不同于雾气的、稳定的微光渗透进来。
赵子轩惨白如纸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虚弱的欣喜,他通过精神链接传递出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清晰的指向:“坚持住……前面……幻阵的边界!我们……快走出这片雾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