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夜改天命
火药库位于皇城西北角,低矮的夯土建筑像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守卫的老宦官见到皇帝亲临,吓得几乎瘫软。库门推开,一股混合着硝石和霉味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李维举起灯笼,昏黄的光晕照亮堆积的木箱和陶瓮。
“登记册。”他伸手。
王承恩急忙从老宦官手中抢过一本泛黄的簿子。李维快速翻阅,心算着库存:硝石约八千斤,硫磺三千余斤,木炭倒是充足。还有成桶的粗铁砂、破损的火铳、生锈的炮子。
“不够。”他合上册子,“但够了。”
“皇爷,您要这些做什么?”王承恩忍不住问。
“做能让我们活到天亮的东西。”李维卷起袖子,这个动作让周围的太监们目瞪口呆——天子岂能亲自动手?
“听好。”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硝石、硫磺、木炭,按十比二比三的比例,分开研磨成细粉,越细越好。混合时用木铲,绝不可用铁器,远离明火。”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敢动。
“立刻!”李维喝道,“想活命就动起来!”
求生欲压过了礼法。库房内迅速响起石臼研磨的闷响。李维亲自检查了几个陶罐,选了一批厚壁的,又让人搬来棉布和麻绳。
“陛下,这配方……”一个稍懂火器的老宦官怯生生问,“似乎与军器局所用不同?”
“军器局的配方,硝太少,潮气重,十发里哑火三四发。”李维一边说,一边亲手演示:将混合好的黑火药倒入陶罐,撒入一把铁钉和碎瓷片,插入浸过桐油的粗麻绳作为引信,再用湿泥封口压实。
“朕这个,要响得多。”
他做得专注,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这具身体的原主崇祯皇帝,年轻时也曾痴迷于木工机械,手眼协调的本能仍在。
子时初刻(晚上11点),第一批三十个“陶罐炸弹”制作完成。
此时,城外的炮声骤然密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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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门上,守将李国桢盔甲歪斜,脸上混着血和灰。他看到皇帝亲临城墙时,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陛、陛下!此处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在德胜门。”李维没看他,径直走到垛口边。城外火光连绵如地狱之花,喊杀声随风飘来。他能看见云梯的轮廓在火光中移动,像爬向巨兽背脊的蚂蚁。
历史上,李国桢在此苦战一夜,最终力竭被俘。但他至少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比那些开门迎降的文官强得多。
“李卿。”李维忽然说,“若朕给你一件新兵器,你敢不敢带敢死队,出城夜袭?”
李国桢一怔:“出城?陛下,贼军势大,出城恐……”
“贼军势大,所以想不到我们敢出去。”李维转身,让太监们抬上那些陶罐,“此物,朕称之为‘震天雷’。点燃引信,投掷出去,三息即爆,声若雷霆,破片可伤丈内之敌。”
他拿起一个,沉甸甸的。
“朕要你选三百死士,缒城而下,不用接战,只将这些投向贼军云梯集结处和火炮阵地。投完即返。”
李国桢盯着那些其貌不扬的陶罐,喉结滚动。这听起来像送死,但皇帝的眼神里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绝望的疯狂,而是冰冷的计算。
“臣……”他单膝跪地,“领旨!”
三百死士很快选出,多是京营老兵,家小皆在城内,已无退路。李维亲自为他们演示:点燃引信,奋力掷出。陶罐划出弧线,落在三十步外的空地上。
“轰——!!”
巨响震得城墙砖石都在颤动。火光迸现,碎瓷铁钉四散射开,深深嵌入准备好的草靶中。
城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呼。
“神器……此乃神器啊!”
李国桢的眼睛亮了。他抓起一个陶罐,感觉手中握着的是生机。
子时三刻,安定门悄悄打开一道缝隙。三百黑影如鬼魅般滑出,消失在夜色中。
李维站在城楼上,静静等待。这是他第一个真正改变历史的行动。现代知识对古典战争的一次降维打击——简单、粗暴、有效。
半刻钟后,城外西北方向,火光接二连三地炸开。
不是炮火,是更密集、更刺耳的爆炸声,夹杂着隐约的惨叫和马嘶。李自成军的攻势明显一滞,几处着火的云梯轰然倒塌。
寅时初刻(凌晨3点),李国桢带着二百余人回来了,损失不到三分之一。他满脸烟黑,左臂带伤,眼中却燃烧着亢奋的火。
“陛下!贼军大乱!他们的火炮阵地至少毁了四处!”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此物……此物真乃天赐神兵!”
周围的守军望向李维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穷途末路的帝王,而是看某种……不可知的存在。
王承恩激动得老泪纵横,正要说话,却见皇帝陛下抬起手。
“还没完。”李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已泛起一丝鱼肚白,“天快亮了。李自成该派人来劝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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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卯时正刻(清晨6点),一骑白马列队而出,手持使节旗帜,来到德胜门下。
来者是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自称是李自成军师宋献策的使者。要求很简单:开城门迎闯王,可保皇室性命,甚至许诺崇祯“效法宋徽宗故事,封安逸公”。
城头上,几个文臣的眼神闪烁起来。
李维听完使者抑扬顿挫的劝降词,忽然笑了。
“回去告诉宋献策。”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城下,“朕知道他昨夜观星,见‘帝星晦暗,将星西移’,断定京师必破,大明气数已尽,是也不是?”
使者愣住了。这是宋军师私下观测所得,连闯营大将都未必尽知。
“再告诉他。”李维继续道,“星象变了。昨夜有客星犯紫微,其光炽白,破军杀将——他若不信,可再观天象。至于开城……”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朕就在这紫禁城里等着。李自成想拿北京,就拿他十万大军的命,一寸一寸地填过来。”
使者脸色变幻,最终咬牙调转马头。
李维知道这话会激怒李自成,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历史上,李自成攻破北京后军纪迅速败坏,就是因为太顺利,骄兵必败。现在,他要给这位闯王心里扎一根刺:这个崇祯,和传闻中那个优柔寡断的皇帝不一样。
况且,他需要时间——不是守城的时间,而是让唐通、高第的伏兵就位的时间,让吴三桂转向保定切断退路的时间,让李邦华找到孙和鼎的时间。
辰时二刻(早上8点),一匹快马从朝阳门飞驰而入,带来第一份战报。
“报——!唐通、高第二将军已率部抵达德胜门外五里处隐蔽!沿途遭遇闯军小股斥候,已全歼!”
李维长长吐出一口气。第一步,成了。
“传令他们:白日潜伏,入夜后听城头三声炮响为号,突击闯军左翼大营,不求歼敌,只求制造混乱,焚其粮草。”
“是!”
又一个时辰后,第二匹快马冲进皇城。
“陛下!天津卫急报!李邦华大人已寻到孙和鼎,孙氏献出家传《火器图说》及自生火铳样铳三支!李大人问,是否立刻开始试制?”
李维握紧了拳头。火器,近代军队的脊梁。有了这个,他才有资格谈未来。
“准。命孙和鼎为军器局督办,可调用天津卫所有匠户,朕授他临机专断之权。第一批燧发铳,朕要在一个月内见到。”
“遵旨!”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残存的朝臣中蔓延。皇帝不仅守住了北京第一夜,还在城外设了伏兵,甚至启动了某种神秘的火器计划……
乾清宫里,几个原本准备写劝进表给李自成的官员,悄悄烧掉了草稿。
午时,李维站在煤山上,看着昨夜自己差点吊死的那棵老槐树。
历史在这里分岔了。
原来的崇祯皇帝,此时应该已经尸体冰凉。而现在,他活着,北京城还站着,城外伏兵待发,火器计划启动,吴三桂的关宁军正在扑向李自成的后勤线。
这只是开始。
“皇爷。”王承恩轻声提醒,“您两夜一天未合眼了,歇息片刻吧?御膳房……”
“没时间。”李维打断他,“带朕去武英殿。朕要见见那些还能用的京营将领,还有……查查内库到底还剩多少银子。”
他转身下山,龙袍的下摆在晨风中扬起。
“对了,派人去翰林院,把所有关于西学、算学、水利、农政的书,都搬到乾清宫来。”
“陛下要这些……”
“学习。”李维说,目光越过紫禁城的红墙黄瓦,望向更遥远的南方,“朕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王承恩看着皇帝年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优柔、多疑、绝望的陛下,真的在昨夜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眼神像淬火钢铁一样坚硬、行事如霹雳雷霆的新君。
他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但他知道,这个三月十八的太阳升起时,大明的天命,已经不一样了。